丑话说在前面：我是一个好学生。
我叫吴良，口天吴，良好的良。当我还躺在老妈子宫里的时候，老爸就给我取了名字——良，希望我能成长为一个优秀贤良的人。可惜的是我姓吴，有了这个否定前缀，贤良之才也成了不良少年了。也正因这个名字，我小时候遭受了一些嘲讽，总有叼毛抓住我这名字不放，三五成群取笑我的本名，侵犯我的公民权利。这曾一度让我气愤不已，就跟小朋友扭打起来，但多以失败而告终。于是像作家沈从文一样坐在地上幻想，如何学会御剑飞仙去报仇，或是如何做了大官将他拉到衙门打他屁股一千大板。时间也就在这种空想中流逝过去。很快，小孩子成了大孩子，读了些历史，多了些文化，心胸变得宽阔起来，觉得名字无非是个代号，叫什么都可以，习惯就好。
历史上也有很多名人，他们的名字也很奇葩。秦武王名叫嬴荡，明明是西北汉子，却从名字中发散出一股江南青楼气息。后梁开国皇帝朱温，谐音猪瘟，感觉此人自带流感病毒，攻城掠寨无往而不利。三国曹氏一族四位名人，曹操、曹仁、曹真、曹爽，单个名字读起来挺好，但连起来就是“操仁真爽”，这说明魏晋以来糜烂之风盛行，不是没有道理的！最佩服的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一家，作为放牛娃，朱元璋的本名叫朱重八，他的大哥本名叫朱重四，二哥叫朱重六，三哥叫朱重七，全部是他们老爹按着出身日子起的。没文化真是造孽，这样取名还不如按照元素周期表来取呢！
我想起老爸年轻时曾做过扎匠，当时有一同事名叫戴乃照。这个名字比我还要奇葩。乃照叔的父母取名时也是好意，希望他能有容乃大，做一个宽容的人，同时照亮周围，做一个温暖的人。可惜，谁能想到现代工业发展之迅速，淹没了他家老两口的良好希冀，将他的名字跟“女人的两个优点”绑定起来，激发了下流人士硬邦邦的想象，实在太不像话。老爸没有给我按照元素周期表取名字，也没有抗拒现代工业发展规律，就这方面来说，我已经谢天谢地了，还有啥好抱怨的？所以回忆起当年的埋怨与自卑，总会忍不住感叹：小了，格局小了···
前面说过，我是一个好学生——即使是在刘象中学这样一个充满着暴力和色情的鬼地方，我依旧出淤泥而不染得太离谱，濯清涟而不太妖得太过分，在学业与霸业、情业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分寸感，成绩名列前茅的同时还不耽误跟各种地痞流氓鬼混并各种乱搞。说到学业、霸业和情业了，那就顺带说一句，“业”是佛教文化的基本原素之一，指代个人过去、现在或将来的行为所引发的结果的集合，业力的结果会主导现在及将来的境遇。我现在写的这篇文章，正是对于过去的抽象概括或是偷梁换柱的意淫，可能也会影响我将来的境遇，这也是王小波所推崇的福柯的主张：通过写作改变自己。谈改变，必须先对比过去，所以有必要交代一下过去的故事。
十三年前的过去，我在刘象中学读初中。这所学校中规中矩，学生有优有劣，老师有好有坏，比起今日重金打造的重点中学，无论是师资还是政策，都差得很远。但这种学校的生活才更丰富多彩，两个阶层开始互相鄙视起来。我们认为重点中学的学生只知道考试做题，不解风情，将来只是死脑筋一个；重点中学的人认为我们只知道打架和交配，将来成不了大器。简单来说就是：重点中学好山好水好无聊，刘象中学真差真乱真开心。情况大概就是这样。
刘象中学依山而建，此山率属大别山余脉。传说大别山一带原本没有山，孙猴子大闹天宫时，将玉皇大帝灵霄宝殿的神鳖打下了天宫，化作绵延的山脉，就叫“大鳖山”，后来又经谐音梗作祟，遂成“大别山”。那些年，山中的草木蛇虫都异常凶猛，何况是人呢？穷山恶水出刁民，大别山里的“集中连片贫困县”又提供了暴击加持，养育了一批批好勇斗狠的毛头小子。这些毛头小子考不上重点初中，就被送到刘象来，搞得这里成了一个打架斗殴集散地，一时校园暴力横行，霸凌现象时有发生。而且霸凌者和被欺者身份定位并不牢固，常常扭转位置，相互欺凌，搞得人人自危。于是识时务者开始勾肩搭背，低配版小江湖帮派开始生成——青龙帮、白虎帮、海鲨帮、毒蝎门、天狼殿、妖精的尾巴等等。
在这些帮派之中，最为强横的是这两个：青龙帮和白虎帮。据说青龙帮创始人是一个大我们六届的学长，此人有军政和黑社会双重背景，校内校外黑白通吃，混得风生水起，即使在毕业多年校内仍流传着他的传说，一天到晚阴魂不散。刘象建校三十年来，他一直是风云人物，其知名度仅次于那个把劈腿女友先奸后杀还把她乳房割下的死变态。白虎帮创始人就是那个死变态。背景信息不详，但肯定也不是好惹的货。这两人在校时互相不对付，三两句话不合就厮打起来。后来觉得单打独斗不过瘾，又各自摇人建立了帮派，并将往日情仇通过帮派一届届传下去。
当然，这只是传说，传说就有很大的水分，所以对于这个事情不能太认真。问题的关键是，校园帮派的确存在，而且恩恩怨怨乱七八糟，如同一个大茶壶。有势的、有钱的、有病的学生像茶叶似的在这里面泡过，即使他们最终又像茶叶一样被倒出来，但“茶气”还是在的。这茶气慢慢演变成戾气。简单又粗暴的校园里，活人也变成鬼，畏惧过的老大、打过的群架、骚扰过的姑娘，我对他们的记忆似有还无，如同PM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