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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外婆的哥哥,我们叫舅外公,就在前几天去世了。
妈妈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第一句问的是我外婆最后有没有见到她哥哥的最后一面。
妈妈说见到了。
外婆身体不好走不了远路而且晕车非常严重。
我妈说她和舅舅还有姨他们借了个轮椅轮流推了三小时把外婆送去见了舅外公最后一面。
生老病死谁也避免不了,但活着的人特别是到了外婆这个年龄的人要是有了无法弥补的遗憾,那可能真的比死了都难受。
第一次见到我的舅外公是在一个赶集天的下午,我哥骑着摩托车载着我,路过一个骑着马的人,我哥喊了一声外公,那人回了一句。
我哥说那就是我外婆的哥哥,我们应该叫舅外公。早年我哥有尿床的毛病,我妈四处求医问药无果,想到了我那个自学成医的舅外公。
当然舅外公也没把我哥尿床的毛病治好,但是时常的来往也加近了亲戚间的关系。
舅外公是家族里的一个“风云人物”,是大家聚会必不可少的议论对象,我知道的关于舅外公的一切,都源于我妈和家里的其他亲戚。
总的来说,我舅外公是一个很神奇的人,他跟我见过的大多数老人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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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时行乐。
舅外公是一个很爱吃的人。
在农村,医生是一个很吃香的职业。
人体的很多感冒都是可以自愈的。通俗来说就是小感冒喝热水就可以扛过去,很多感冒药基本没什么用,吃不好也吃不坏。
在那个交通咨询都不发达,家家户户人丁兴旺人命也不太值钱的年代,能打针挂水用抗生素,在农村就能成为一名远近闻名的医生。
刚好,我舅外公就是这么一名乡村医生。
医药成本低保质期长加上农村竞争少,所以舅外公家的生活一直都不错。
兜里有几个钱的舅外公从来都不像其他老人那样子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在那个大家只能满足温饱的年代,舅外公家每年要杀两头猪。
猪肉处理完腌制成腊肉挂在灶台上方,舅外公肥瘦不挑,但每顿饭必须有肉。
一周两次集,舅外公也从不缺席。大马备上马鞍再套着两个马篮,一人一马,回程马篮里必定满是好吃的。
舅外公时常劝说外公外婆,人生在世,最重要是要会享受,自己吃穿要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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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薄自私。
舅外公一共娶了两个媳妇,两个媳妇一共留下七个孩子,但是他一个孩子都不喜欢。
早年表舅们四处做生意,后来有失败欠巨款还不上远走他乡的,有工地出事无法赔款去坐牢的。兄弟几个也因为分账不均闹得跟仇人一样互相不再来往。
舅外公恨铁不成钢,对几个孩子非打即骂非常恶毒,老了之后和几个孩子也都不来往了。
舅外公七十几岁的时候,第二任老婆去世了。舅外公还想再娶一个同村的寡妇续弦,被表舅们一致抵制住了。
表舅们也都很讨厌他们的父亲。表舅们有自己的想法,一旦舅外公再娶,如果继母死了父亲还在,那舅外公估计还得风光大葬他的老婆,表舅们又得多埋一个妈。
舅外公的娶妻计划被叫停之后,他就在家养了一个猴子。给猴子取名字,带着猴子赶集,喂猴子吃东西,把猴子当成儿子养。
他最大的目标就是把自己挣的钱花光,一分钱都不给孩子们留下。
舅外公生病之后,表舅们把他带到医院治疗。他自己随身带了几万块钱的现金,到医院之后护士让表舅们给舅外公换上住院的衣服。
这一换,舅外公就以为表舅们偷走了他的钱,在医院骂个不停。表舅们都已经是当爷爷的年龄,觉得十分丢脸,止不住舅外公的骂,就让医生给舅外公打镇静剂安眠药之类的药物。
表姨后面还私下跟我妈妈说,父不慈子不孝,表舅们不敢明着打舅外公,就把舅外公的十个手指的都扯得肿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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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我好像也就见过舅外公几次,对他并没有什么感情也记不清他长什么样子。
他生病之后,天天在家念叨我外婆。
妈妈说舅外公第一次从医院回家休养时舅舅们一个都没在,外婆没能去看他,外婆急得哭了一夜。
外婆去看完舅外公的第二天夜里,舅外公就去世了。
八十几年的人生不算短暂,作为旁观者看来,舅外公晚景实在凄凉。
但他自己人生的那些精彩的岁月,那些我们不知道的幸福瞬间,在人生的最后,我想舅外公也应该细细品味着觉得这辈子值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