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丽塔》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争议，几乎所有人都在质疑这本小说以及作者。在沉寂了许多年之后，《洛丽塔》终于被批准出版，眼下的《洛丽塔》就像纳博科夫孕育出的一只翅翼宽大的凤蝶，正不断地变幻着两翼蛊惑人心的眼纹。
亨伯特用沉浸于回忆的口吻描绘这个曼妙的少女。记忆的触角在时间的黑暗中四下搜寻，延伸。亨伯特的洛丽塔来源于另一位少女——安娜贝尔·李，亨伯特少年时的海滨恋人。她身体瘦长，生者褐色的光滑皮肤，健康柔美，谈吐优雅。他们相爱了，但是安娜贝尔很不幸地早逝了，她的早逝也给亨伯特一个很大的打击。多年后，在那个明媚的花园，他遇见了洛丽塔。那个早晨让他恍然如回到少年时光。亨伯特用心中的安娜贝尔的小小雏形打磨出一个无与伦比的洛丽塔——那个比多洛蕾丝·黑兹更为真实地存在于他的记忆与生命中的洛丽塔。
洛丽塔的个性被如此鲜明地勾勒出来：一个肆意，好奇，直率，活力四射的孩子，而任性，懒散和少许粗野则为她的画像勾上一道可爱的花边，把她包裹在一团稚气里。她是亨伯特大叔内心里那个美好的回忆在现实中的投影，同时她的出现，足以使亨伯特心中安娜贝尔的印象慢慢消除。洛丽塔意味着解放，但是也意味着新的，危险的枷锁。在亨伯特欢愉的表象之下，他们也彼此痛苦地毁灭者。
我看过60年代的《洛丽塔》翻拍电影《一枝梨花压海棠》，少女趾高气昂地指使亨伯特做种种事情。那种少女特有的鲜嫩，高傲即使在黑白银幕上也是一样的一览无余。我乐于回味此前的情景：洛丽塔缓缓地走向亨伯特的礼物——一只藏漫艳丽衣裙的箱子，仿佛双腿在梦的水面上拨开一串涟漪；她惊喜地，小心翼翼地摊牌一件好看的衬衫，如同捕蝶人惊讶于蝴蝶美丽的双翼。这是我记忆中洛丽塔最活力，美丽的时光。
她在亨伯特的荒唐爱恋中，心中好奇，经不住去试探可鄙的成人世界，并在破碎的自尊，自以为是的无知中，试图逾越两个世界的界限。然而巨大的差别横亘在眼前，猝不及防。
终于在一个雨夜亨伯特的猜疑使洛丽塔的仇恨彻底发作。她出走，又在细雨中顺从地推着自行车随亨伯特回家了。那是个亨伯特毕生难以忘怀的格外温情的雨夜，一个骗局的开始。黑风还是捅破了窗纸，记忆的碎片像火车一样歇斯底里地呼啸着碾过亨伯特的沉默。欺骗和背叛的藤条缠住他的周身。洛丽塔欢快地跳着舞，而亨伯特却无力呼吸。这次洛丽塔真的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三年后的洛丽塔，是山谷里惨败的紫丁香，这时，她已是人妻，是失去昔日灵动光芒，过着惨淡而平常的生活的多莉·希勒。亨伯特握紧手中的手枪，直奔毁掉他的生活，毁掉他的萝莉他的凶手的老巢。那天傍晚，连同亨伯特的涕泪，天空再次下起大雨。洛丽塔死了，像一朵晦暗的白花。悲剧以闹剧的形式收场。身中数弹的奎尔蒂，在牢房中坚持完成创作的亨伯特，难产的多莉在同年相继死去。故事落下帷幕。
《洛丽塔》描写了大叔心中那个灵动的永远的少女，而那个少女却有着恶魔的本质。小说开篇中亨伯特的那个旷世初恋安娜贝尔早已死去，他在亨伯特心中的地位也早已被洛丽塔一点点替代。而洛丽塔的死亡，终结了亨伯特荒唐似梦的生活，在众人的惊呼中终结了这个神话。然而真正的神话是不可终结的，纳博科夫如同固执迁移的蝴蝶，奋不顾身地穿越世俗的羁绊，发出了自己的呐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