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岁的纪子从来不认为妈妈是天使,和妈妈样貌酷似的自己也只是平平。从小被告知是捡来的身世,同时继承着父母的一身缺点:单眼皮、小眼睛,时常想着就这样吧,毕竟那个年龄对样貌和美丽还没有过多追求。直到视线变得模糊,才发现一切都麻烦起来。
7月盛夏的一天,晴空当头,阳光明晃晃,纪子再一次起晚了,迷迷糊糊中迎接她的是窗外明亮的白光和妈妈的催促,昨天说是约好去看眼睛,看来开头就不顺利呀,纪子心想。拿着扇子和伞出门了。
蝉是最讨厌的,一直叫个不停,或许对于纪子的妈妈来说,有时纪子也是类似于蝉一样的存在吧。迷失在陌生十字路口,即使拿着扇子,也是没有凉气的,于是跟在妈妈身后的纪子不耐烦,脚步缓慢,不愿跟着多走几步冤枉路。同时一直说着“好热呀,好热呀。”妈妈没有理会她。拿着地图比对实景,好像不对,又原路折回,已经到了该吃饭的点了,妈妈还没有放弃的打算,纪子走到她身边询问情况,“好像和以前不一样。”看着妈妈手里残损泛黄的地图,纪子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应了个声“嗯。”
或许没有什么天使,妈妈更像鲁迅笔下的“孺子牛”,妈妈属牛,却常常是一副好脾气。默默做事,辛勤付出,很多时候太关注结果,关注她给了自己什么东西,而忘记其过程的辛苦和爱意。纪子现在也不明白。但是人也会生气或者说烦躁。走在街道旁,纪子的抱怨和蝉声一唱一和,妈妈说要是早点出门就不会这么热了,而且就你一个人热吗?纪子闷声不吭,想想也确实无法反驳,泄了气走在妈妈后面。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纪子看着妈妈的背影。身高不算高却脚步坚定,走得有力,也许是带着三分怒气的。
下午两点十分,路上人变少了,大家都去避暑了。纪子跟着母亲后面穿街走巷,没说话。好像是被热风吹到耳边,纪子听到妈妈的声音,“我的眼睛视力很好,我把眼睛换给你。”后来只记得那是个很热的下午,妈妈说了这句话,纪子内心有什么东西翻涌着,却接不上话,眼泪热热的流下来,进了风沙一样,停不下来。等平复好心情,就看到拐角处的眼科医院,离她们几步远。妈妈是个做事认真的人,不愿随便带着纪子去附近的眼镜店,所以有些事也变得复杂许多。
后来在课堂上,戴着紫色边框、椭圆镜片的纪子,讲起最印象深刻的事,脑海中便是这句话了。或许单说这句话,有点渗人。但是纪子却真心地感受到妈妈的真心,一句大胆炽热的表白。如果真的有天使,世界上最好的礼物,天使的礼物,就是妈妈的双眼了吧,一直注视着纪子。
再后来,就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路过中北高中,一边走路一边回公司消息,前方突然拥堵起来,穿着学生服的孩子擦肩而过,才意识到正赶上高中生周末返校。关了手机,打算走另一边人行道时,听见纪子的声音,她的妈妈把提在手上鼓鼓的行李递给纪子,嘱咐了几句,纪子就匆匆离开了。也是野蔷薇花开的季节,也是明媚温暖的七八月的黄昏,和初见纪子和她母亲时一样,她家门前有开着正盛的野蔷薇。她妈妈背影在落日的照耀下,多了些温暖与朦胧,线条和衣服的颜色十分柔和,然后她突然转身往回走,等再看纪子的身影,已经被其他孩子的身影掩盖了,两人背道而行。突然想到龙应台《目送》的一段话:“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纪子背对着妈妈向前走的时候,在想什么呢?也许是明白妈妈一直都在用眼睛注视着自己的成长,才能够安心继续向前吧。想回头又不敢是怕看见妈妈还没走,就选择了继续向前。就像那天一样,一前一后,一大一小,纪子流着泪,怕妈妈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