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兄回到村里,小学同学还有些交情的,如肖大头,田运基,常吆喝到一起,今日你家,明日我家,打打牌,吃吃饮饮。谈话间说起某某事,猛兄一问三不知,大头愕然:你不在我们班群里吗?群里天天说。猛兄不好意思,说自己有段时间心情不好,退了。当下,大头拉他进了班群。
猛兄当然不能说实话。刚建群那会,他就进了。这帮小学同学,毕业十几年没见,当时还有重逢的欣喜。但几天之后,猛兄就烦了。男的女的,你一句我一句,纯语音,没日没夜,没羞没臊,太猛了,猛兄熬不住。再说,其中好些小学同学,上初中的不过十分之一,读高中才五六个,大部分早早出来干活挣钱,潇洒快活,当我们还在大学傻乎乎做PPT的时候,他们已经捞世界得了不少油水。不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但隔膜还是有一点,话语凑不到一块,又陌生,又遥远。
猛兄思考再三,“忍痛”退了,白茫茫好一片清净。久了也没想起有这么个群。再进来,也是马上屏蔽群消息,有阴影。
大头是聪明人,也不说破。
大头小学四年级转来班上,以前他在广西上学。他脸蛋极白,人又好说话,成绩也好,一来就是猛兄的强劲对手。两人暗中你追我赶的,初中、高中还同校,经常见,大学离得远,只有回家来玩才能叙叙旧。大家彼此彼此,但有一样,猛兄不如大头。
哪一样?大头初中就交了女朋友,天天贴在一块儿,在老师那儿解释是“讨论题目,共同进步”。但明眼人都知道,他们那个劲儿写着“永永远远”四个字。后来分分合合,细节不清楚,但大头一毕业就和她办了婚事,头胎是女儿,休息两年,又抱了儿子,两人居然是上了瘾一样,撸起裤子加油干,又追了一个弟弟,终于消停了。
弟弟们的户口还是田运基帮忙弄妥的。田运基大学毕业,报了村官,回到家乡,在计生部门干活。忙时忙死,下乡,检查,赶指标,闲时自己兼职赚点外快,没有打卡考勤,另有一番逍遥自在。过年过节,靠了运基出头,热心张罗,大家聚在一起扯扯有的没的。媳妇儿是中学老师,去年抱了女儿,按他们夫妇的口风,还想要一个,不管男孩女孩。能者多劳,能者多生。
三人之中,唯有猛兄还没有着落。基友都羡慕说,单身好,单身自由。猛兄自己倒想有个人,帮着管一下自己。
大家继续吹水。
群里有人说起,“吴常要发电子喜帖,大家快跑。”
吴常不是早结婚了吗?他是我们班最早结婚的。有次聚会,好久了,还带着小孩来。他爸是村里伺候神神道道的能人,念斋做法,远近有名。吴常跟着他爸,学书法,写得一手好字。他上学晚,比我们大了两三岁,成绩一般,小学一毕业第二年就娶媳妇。那年他才16岁,不到领证的年纪。按他爹的意思,不读书,就娶老婆,继承他的衣钵,念斋做法,正正经经养家糊口。
吴常却不在群里。
大家就八卦了,难道是二婚?女同学就愤愤不平说,最激动的是何春芳,张口就喷,贱货都一样啊,说变心就变心,说换就换,一点不珍惜。春芳是当年的大美人,猛兄思春还是因她而起。成绩优异,有天分,只可惜进了初中就跟不上,未毕业就奉子成婚,老公是黑道上的,跟着确实威风了两年。后来第三者插足,两人又吵又打,散了伙。如今不知她什么环境,猛兄也不敢问,也不想问。
猛兄只能自叹,这吴常,我们这些书呆子拍马都赶不上,坐飞机都赶不上。
人啊,差别怎么那么大。不过,各有各的活法,有着急的,有按部就班的,也有优哉游哉的。
一会儿群主拉了吴常进来,大家换了口气。吴常先发了个红包,然后说要办喜事,老同学们要来喜庆喜庆。发了电子帖子,标题写着“吴所谓与招吉佳大喜”,吴常改名了吗?名字倒是好名字,一个无所谓,一个着急嫁。
好事者就问,吴常,你又结婚啦?
吴常笑嘻嘻,不是我啊,是犬子,各位老同,吉日就在年廿八,一定要来啊。
哗哗哗声一片,场面一度失控。点进帖子一看,小伙子一脸稚嫩,拧得出水,竟是第二个吴常一般。
猛兄简单做了一道算术题,吴常十五岁小学毕业,第二年结婚,加急年底能生出孩子,今年吴常三十三岁,孩子17岁。
到底比他爹晚了一年。
如果发到知乎,题目大概是:三十出头就做爷爷是什么体验?
又想起,有一次写作文,题目是我的理想。
有的说要当官,有的说要当大老板。吴常写的是:我要当爸爸。
猛啊,说做就做。
猛兄自愧不如。近年他不几乎不参加婚礼的,决定破戒,一定要去看看,长长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