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少校，蔡少校和吴少校，是刚入学那年，那时武汉刚结束98抗洪。我们都对军装十分热爱，乍一眼看到两位少校，好像比看到爹还重要，比国家领导人还魁梧，比以往学生生涯见过的多少大人，都更精神。因为，头戴大檐帽，身着少校军官，脚穿三接头皮鞋。真的不用说别的，就是漂亮女人，也会多看他们好多眼。

最初，蔡少校给我的印象就是，温文尔雅，胖胖溜溜的，但眼睛总爱斜眼看世界。每天给人感觉，好像在想别的事情或是琢磨别的事情。总之，他说话，总是一语双关。比如，有一天，我当队值日。所谓队值日，就是给队里领报纸，收发文件，处理两个少校吩咐的事情，接好值班电话。那时候，是个新兵，黑头黑头的，也不知道怎么和少校们攀谈。

蔡少校出门向前一个懒腰，又一个健步，走到过道。感觉他好像刚起床，他的房间是单间，应该没有人敢督促他按时起床。这胖溜溜估计和他有时的生活习惯有关。这不蔡少校用他一贯地斜眼望了望，我这个新兵蛋子。你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我连忙紧张的站了起来，报告少校，我叫列兵徐徐，家是青海西宁的。哦，你们那地方好啊，听说地、毛毯不错，牦牛肉也不错。牦牛肉嘛， 吃的不想吃了，也没觉得好吃。毛毯嘛，也没感觉有多好，每年还得打药，怕生虫呢。蔡教导员貌似瞪了我一眼，感觉好像哪点不对的，就走开了。也就没再和我聊天。过了一会，吴少校回到队里，敬礼，礼毕。军人间的交流，应该就是这样的嘛。我心里突然，对吴少校多了几分敬仰。话说这个吴少校，性子比计较直，他自己常说。来我们学院前，我在北京是汽车营营长，带过兵，管理我有一套，类似有点自吹自擂的话也常带点，我们新兵喜欢涨见识。吴少校看着要比蔡少校要精神一些，这更精神一些主要发散到，一是他的眼神不胡乱斜，胡乱斜眼的在中国武侠小说里准没什么好角色。二是说话有气势，爱和我们这些小兵说笑在一起。说白了，群众威信要比蔡少校要高的多，这一点，也是经过一个学期，慢慢显山而露水出来的。

那个时候，我不兴联络感情，总之，两个少校，一个总是喜欢指指点点，提示这，提示那的，一个总是说自己才干很强，家底很厚。我只管听，也没有去主动联络联络感情的能力和想法，但别的娃可不都是和我一样。头一个学期末，两位少校，给我们做开会，那时候好像有点火药味。毕竟论资排辈的话，蔡为大。可吴肯定是察觉到，蔡喜欢向娃们递话，总之吴当然是不爽的。在床上睡觉的时候，我就听有的娃说，没拿个少校不喜欢送东西的。那时候对世俗还不太懂，总觉得云里或雾里。其实两个人多多少少有些小矛盾的，比如新兵的管理和使用上，蔡喜欢任人唯贤，说白了喜欢投他所好的，吴多少有些要诋毁的意思。

我没有拿青海特产去笼络蔡少校，蔡少校对我总是斜斜眼，一点也没有少校般的温暖。而我的老乡小石头，接二连三的笼络的蔡少校。这个月给少校带点牦牛肉，下个月在带点烟酒，再下个月再来点别的。总之，就像家里每天过日月一样，变着花样，把伙食搞的丰富一些，家里的日月过的就更旺一些。一分耕耘还一分收获呢，这小石头，就是干什么事情都能冲到前头，扛红旗，哪荣誉。我这一急，就想着，我这没救了。可是怎么办呢？两个少校，都不怎么搭理我。哎。

吴少校，有一次当着我们的面讲起话，我家条件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的。这越听越有点不知道是说什么？蔡少校听了一会，就出去了。在这个学习结束，寒假回家的火车上，还是小石头灵光。就开始说起队里的小道消息了，他说吴少校有点像挤兑蔡少校。你说老蔡这人，怎么什么东西都要啊。我给他上次送那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没几个钱，就让家里寄来，咱出门在外，可不比在家里顺心。他这话，是对我说的，我知道了。他又说，现在吴少校摆明是想出蔡少校的丑，你看上次说那话。不过话说过来，老蔡确实有点寒酸，怎么能这样嘛。那时候我们这群娃，只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们城里娃，哪知道农村有多苦，蔡少校家庭条件也不怎么好，妻子长期有病，也够他心烦的了。你看那，吴少校，听说老丈人在荆州还是个不小的官，老婆又长的漂亮。哎，这人和人比不成啊。

在部队，最好的一点，人成熟的要比社会上更快一点。我过完春节，拿了俩份礼物给两个少校。东西一样多，不偏不及。但拿去时的话，是不一样的。我对蔡少校说，上次吧，我还真没反应过来，这次，以后我要好好孝敬您，您现在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的父亲母亲。这是小石头教我说的，到了部队，领导就是衣食父母。老蔡的眼睛斜的过程中，我看到了一丝羞涩。其实多年以后，这种送与被送之间的那点事，全在这些眼神的传递上。我当时就觉得，不能得罪少校。而少校当时肯定会有点心虚。到吴少校那去的时候，只管是尽一分礼物，毕竟人家财大气粗，这不叫送礼，这叫礼数。

多年以后，我再没见过蔡少校，我见过吴少校。他还和以前一样，有精气神，不过他戴的已经是大校了，我那时也已是中校。刚好来学院培训，我又带了几份礼物，我又送给了曾教导过我，陪我走过一段青涩时光的各种校官们。酒席上，大家心照不宣，不在像军校上学时，那么遮遮掩掩。没有了利益冲突，大家反而越来越亲切。他们本来说要叫老蔡来，后来，觉得老蔡当年这明明白白太伤感情，就没有叫。其实我想见见老蔡，我想告诉他，他教会了我世俗，也让好几次，都在回味，他那个斜眼，究竟还是因为穷还是一种习惯。希望他日子过得要好一些，祝福他，他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