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夕阳的余晖里,我遇到了他。
他背着破旧的脏兮兮的旅行包,身上布满了灰尘,在众多的游者里显得格格不入,所以我一眼就看到了他。或许是我的目光太强烈,他侧着头朝我微微一笑,然后驻步,像是在等我。我好奇的走向前。那时的我只有六岁,有着比同龄人更强烈的好奇心。
你也是来看梅花的吗?我问。我的家乡是一座小小的城市,却因为那漫山遍野的梅花而变得优雅。来这里的人大都是看梅花,然后再带点梅花糕梅花酒梅花脯。也正是由于这些梅花,这座小小的贫瘠的城慢慢变得繁华。
不是。他微微一笑,牙齿在布满胡茬的脸上显得更加光亮。他的声音像是春天刚刚融化的河水,带有一种轻轻的温柔。
那你是来吃梅花糕的吗?我背着手,继续发问。
不是的。他半蹲下身子,看着我的眼睛,认真的说:我是来找人的,但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所以我走遍大江南北想找到她在的那座城。我一直觉得,等我找到那座城,就会找到她。
为什么要找她?你也可以找别人啊。我嘟囔着说。因为我想起了隔壁的小花。她的狗走丢的时候她难过的哭了好几天,可是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再养狗的时候,她又有了一条新的狗,她和那只狗一起玩一起睡,就像狗狗从来没有换过。
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他说完,站起身,看着涌动的人群。我看不见他的眼睛,我只看见蜜色的光线在他脸上缓缓划过,这让我想起了浓密的几乎停滞着流动的蜂蜜和甜甜的蜂蜜糕。我没有在说什么,只是飞快的跑回家。在小巷的转弯处我回过头看他,他还是站在那里看着远方,在不断移动的人群里像一座雕像一样静止。
我真正理解他的话,是在很久很久以后,久到他的身影和微笑都斑驳成了碎片,再也拼不回从前。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记得他的话,正如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忘记他的样子。那一年,我二十岁。我开始远离以前的生活,去寻找一个未来。
生活在梦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二十岁那年,有一个身影开始在梦中反反复复的出现,当然,还有那一座城。我开始寻找那座城,可是翻遍书籍找遍网络都找不到相似的场景。只是那个背影美得太惊心动魄,我始终无法忘记。再三的犹豫后,我踏上了寻找之旅。
在长途的跋涉中,我忽然想起了那段对话。在或长或短的旅途中,我遇到了很多困难,很多时候我甚至以为自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但是我始终没有想过找另一个人。那个背影像是虬曲苍劲的根系,紧紧地盘亘在我的心里,让我不能逃脱。
与其说这是一场旅行,不如说这是一场朝圣。 在日记本的扉页上,我这样写道。我虔诚的珍惜着每一个梦境,不放过每一秒的回忆。那个身影是我所追寻的信仰,找到她才找能到心灵的归属。
我不知道要找到何时,我只知道我一定要找到她,我一定会找到她。在一座古城里, 暂时驻足的我看到一个孩子好奇的看着我,清澈的眼睛里映着我沧桑疲惫风尘仆仆的面容。
你也是来看桃花的吗?他看到我侧着头看他,便蹬蹬的跑了过来,仰着头好奇的问道。
不是。我的语气不知不觉的变得温柔起来,我微微一笑,看着他稚嫩的脸庞。
那你是来求姻缘的吗?他背着手,乖巧的像一个布娃娃。
不是的。我微微蹲下身子,看着他清澈的眼眸:我是来找人的,但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所以我走遍大江南北想找到她在的那座城。我一直觉得,等我找到那座城,就会找到她。
那你为什么找她?你也可以找别人啊。他嘟囔着说,胖胖的脸颊微微鼓起来,小小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我站起身,看着人潮涌动的街头。我不知道我看了多久,只是等我的眼睛微微酸涩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夕阳像是半凝固的蜂蜜,在人来人往中被踩碎。我低下头,粗糙的手指被夕阳覆盖上一层诱人的黄。我的眼睛模糊了,朦胧中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我抬起头,向着太阳落下的地方,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