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懋勋老人讲故事
汪懋勋老人今年90高寿,讲到板燕的过去和未来,老人的眼中是充满自豪与期待。他在这里成长以至耄耋之年,都没离开过板燕,都始终如一的热爱着这片并不算富饶的土地。
讲到他所了解的板燕的风物人情,老人说有两个人物一定是绕不开的。一个是与古佛寺附近彭家沟状元坟有关的传说人物彭杨清,一个是画眉村寺沟祠堂湾的秀才彭光谱。说到彭家沟状元坟,板燕乡稍微上了点年纪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但对于它的来历却很少有人说得清楚。据传,在洪武六年,一彭姓人家落插在古佛寺附近,后发展壮大,人丁兴旺,形成了大姓,此处便得名彭家沟。在明末清初兵乱之际,古佛寺驻扎了一绺残兵败将,这些兵将无法无纪,对周围百姓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日,官兵又出寺,把一彭姓人家地里栽种尚未成熟的菜苗拔了个精光,还进屋夺其羊牛等牲畜。彭姓父子拼命抵抗阻拦,但无济于事。财产受到重大损失的彭老汉心疼得大骂不止,恼羞成怒的兵丁将老头打伤在地,并将他扔到了古佛寺附近的河沟里。受伤严重的彭老汉在弥留之际告诫自己的儿子,此处不是活人之地,望他们母子快快搬离。为了保命,彭老汉一家余下的人口便弃家而去。据说,后来这一家人搬迁到了双流县某地定居,彭姓儿子发奋读书,后又入学中举,在秋闱的会试中一举夺魁中了状元。中了状元后的彭扬清衣锦还乡,省亲祭祖。虽然他自小已搬离彭家沟,但彭家沟给予他的家园情怀却是永世难忘的。他扒开深深的杂草,在彭姓老辈的指点下找着了父亲的坟。状元回乡祭祖,当地人奔走相告,一时沸沸扬扬。从此,这座状元祭过的坟便称作了状元坟。现在这座状元坟还在,只是在修建东干渠时挖土被掩埋,大体位置与附近的古佛寺两两相对。
关于彭杨清中状元还有一个传说。说在主持会试期间,主考官做了一个梦,梦醒后百思不得其解。梦里他看见一只羊在盆子里洗澡,醒后不知是福是祸。后来揭榜,看见第一名名叫彭杨清(盆羊清),忽恍然大悟,哈哈大笑,一颗悬着的心从此也就尘埃落定。
除了状元坟,汪懋勋老人讲的另一个人也是有关彭姓人的,他就是曾做过德阳安县县长的彭光谱。因此人才高八斗,做事豪爽,汪老也见过,印象深刻,所以回忆起此人的信息,九十高龄的汪懋勋老人一点也不含糊。
彭光谱生卒年月不详,汪老师只记得自己的外爷和他是同私塾的同学,并且外爷也做过他的师爷,也就是幕僚。自己的外爷曾讲过,若不是费了科举,凭此人才学,定是个状元。彭光谱虽是秀才,但做安县县令时却是百姓呼应,山匪惊悚。当地不法之徒只要听到彭光谱的名字都会吓得魂飞魄散,因为彭县令有个绰号叫“彭屠户”。他屠的不是猪,不是羊,而是伤及百姓的土匪和各种不法之徒。彭县令长得高大英武,一身正气,对于伤害百姓的事情是深恶痛绝。他在政期间,安县土匪几乎被他斩尽杀绝,声名远播。后来念及土匪也是社会环境造成,遂引咎辞职,回乡教书。
在回仁寿书院教书的日子里,他也从未停止过对家乡父老乡亲的扶持和帮助。他成了乡邻口中无论大人小孩都喊熟了的“光谱大爷”,乡邻遇到难解之事,都会相互提醒对方“有事找光谱大爷”。彭光谱面对来寻求帮助的乡邻,都是力所能及地帮助。他虽做过县令,但聚财却不多。至今在祠堂湾存留的一点老房子,都还能看出他的两袖清风。老房子都不是椽架房,而是几间土房,稍显阔气一点的就是正方大厅。据汪懋勋老人讲,实在要说出点阔气来,估计就是有一个小天井和一个小院坝。从汪老的描述中,我能想象得出这屋基的简陋,比起我见过的,同样做过民国县令的文公张小川的故居来讲,这里就好比一个小小富农的家。汪懋勋老人就在这屋中长大成人,据他回忆,彭秀才从书院回家都会和家里的长工一起吃饭摆谈,嘘寒问暖,言辞关切,完全没有做官,做老师的架子。下雨天也会披上蓑衣斗笠积极劳作,耕种农活,是四邻眼中举止优雅,态度和蔼,德才兼备,有一副热心肠的“光谱大爷”!
在书院教书时,彭光谱的学生也是极其爱戴他的。虽然书院的院长是彭光谱的学生,但他做事一向谦和,从不颐指气使。面对现在所教学生提出的各种意见,不论大小,彭光谱都会与院长交流,能改变就改变,实在不能改变的就试着改变。有一次过中秋节,在书院过去的规矩中是从未放过假的。但学生念家心切,希望彭老师与向院长申谏放假,后经彭光谱说和,全校师生放假一天,这在很多经历过这件事的学生都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解放后,书院解散,彭光谱携家眷上成都投靠朋友,死后因各种历史原因未能如愿回乡安葬,临时安葬于武侯祠附近,零几年后,彭光谱的孙子按照老人的遗愿,迁回了生他养他的祠堂湾安葬,终于“认祖归宗”。
一个人,活着的时候不一定要做多大轰轰烈烈的事,但死后有人还念及,那他的人生一定就不是白过的,比如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秀才——彭光谱。
围杆湾的 “土专家”-袁泽川
我的父亲是一位修筑过黑龙滩的打石匠。在我读小学的时候,他就告诉过我,修黑龙滩的人很多,也可以忘记很多,但唯有一人不能忘记,那就是袁泽川。从父亲的只言片语中,我了解到了黑龙滩的最初的建设形成方案是由一位板燕乡地地道道的农民靠自己风餐露宿走出来的,他就是袁泽川。
对于仁寿本地的“土”科学家,活着的我敬佩徐文科,死去的我景仰袁泽川。在板燕走访,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都知道他的名字,以及他曾为黑龙滩的修建所作出的贡献。作为从小就受益于黑龙滩水利灌溉长大的我,我觉得我有义务写写这位已经去世但又不平凡的仁寿智慧人。
袁泽川出生于观音乡大叶林,因战乱及家庭生活所需搬迁到了李家沟的围杆湾。八岁入私塾念学,十七岁辍学回家务农维持生活。九年的私塾旧学功底为他日后做教师打下了基础。后又因生活所需,几次搬迁,但都不甚如意,最后还是搬回到了围杆湾。经历过婚姻的不幸以及壮年丧子,也经历过多次被抓壮丁服役的劫难,但他都从未失掉过对生活的信心。用他教育儿子的话来说“明知征途有艰险,越是艰险越向前”,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在抗战胜利后,围杆湾的宗祠设馆教学。袁氏家祠引进了不少德才兼备的好老师,虽是私塾学馆,但却是内容丰富,包括一些新思想,新见解。世界上发生的新鲜事都在悄悄地影响着馆内馆外的年轻人,袁泽川也不例外。他早起晚睡,到学馆做了一名旁听生,白天劳动,晚上听老师讲课,另挤时间阅读别的书籍,与当堂的学生一样,按时写文章、习书法,做作业请老师批改。经过一年的努力,终于学有所成。第二年便被聘为下湾的私塾先生,教学三载,为当地培养了不少人才,被乡里人称道。
1949年,全国解放,各处私塾馆闭停。袁泽川被当地群众推举为村干部,他与当地群众团结一致,并领导他们清匪反霸,减租退押,搞土地改革,分田地,各种活动开展得井井有条,被当地群众称为人民的好勤务员。后因工作踏实,成绩突出,由组织调到仁寿县花纱布厂工作。不料,不到三个月,就在“三反五反”运动中被不怀好意的人诬陷为贪污犯,受尽行刑逼供的折磨,使得他神志不清,多次想跳楼自杀。认真的他差点死在了那个认真疯狂的年代,若不是家人东拼西凑上所谓的“赃款”并呈交于领导,恐怕也就没有今天的黑龙滩了。
回家务农后的袁泽川并没有对诬陷他的这件事认怂。他要表达真实的自己,他要让认识他的人知道,他不是贪污犯,他是被冤枉的。他利用农余时间把被冤的事实,理由,时间、地点、证据书写成文,申请组织调查,并叫在仁寿一中读书的侄儿亲自交到仁寿县人民政府的信访处。因为他始终相信党,因为党说过,党是讲实事求是的。不久,这桩冤案平反昭雪,在政治上也恢复了袁泽川的名誉,经济上原款全部退换本人,同年还被评选为乡人大代表。仁寿县花纱布公司也派人来叫袁泽川回去上班,他却说自己在家务农更踏实些,不适合在人际关系复杂的机关工作。他写信到信访办的目的只是想要一个清白而已,其他的他都没多想。单纯质朴的袁泽川就是如此较真。
1954年,袁泽川看村里入学适龄孩子较多,周围又没合适的学校,他便带头在杏花村承办民办小学。他亲自从管理者到教师的双重身份把一个班的规模发展到了六七个班的规模,教学成绩越来越好,县文教科也专门来总结摩访经验。袁泽川本人也参加过全县文教系统的先进代表的表彰大会。
1958年成立人民公社,李家沟的围杆湾也从原来的元通乡划到了太平乡(今板燕乡)卫星村三队。那年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和困难时期,家里缺乏劳力,襁褓中的婴儿又嗷嗷待哺,袁泽川只能辞教回家搞农业生产。一直到1964年最小儿子的出生,袁泽川靠着自己的勤恳务农都未改变掉家庭食不果腹的贫穷,甚至想把刚出生的孩子溺死在尿桶里。饥寒的肚子差点傻掉了言语不多却充满智慧的袁泽川。但他最终从政治运动醒了过来。当年文化大革命刚开始,袁泽川就分析形势,认为社会动乱,工农业必将受到破坏,文斗武斗四起,搞得人心惶惶,在加上年年天旱,粮食无收,与其浑浑噩噩地过,不如退而求清静,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或者是其他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他决定不参加任何派别的活动,他平时除了搞好生产队交给他的事,就开始集中精力致力于仁寿县水利建设工程的调研活动。
1967年夏,袁泽川利用空余时间做了一套土仪器。他把三根齐眉高的竹杆绑在一起作为支架,支架上面再绑一个竹筒,作为瞄准筒,竹筒上用牛皮胶粘上一个装有水的玻璃管,作为水平仪,再拿一根竹杆作标杆,开始标杆上刻上尺度,由于瞄准筒上无放大镜,看不清标杆上的数字,最后在标杆上用不同颜色的油漆涂成一圈一圈的,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的尺度数据。仪器做好后,他就跟生产队长请假,说明要出去一段时间勘测水源。队长很支持他,叫他安心出去,队里的事安排其他人来做。在这里,我们还得感谢当年这位深明大义的好队长袁栋才,因为他的理解,才有了袁泽川为仁寿百万父老乡亲做贡献的机会。在这个队长的身上没有官僚作风,也没有死心眼儿。希望但凡有才学的人都能遇到这样的好领导。
1967年的秋天,袁泽川带着自制的土仪器出发了。陪伴他的还有纸笔、炒面、煮熟的红苕等干粮。他沿着龙泉山脉进行测量,观察山脉走势和水流去向,不知地名就向当地老百姓打听,并将地名和测得的数据记录下来。饿了就向当地老百姓要点,渴了喝点山泉水,夜晚住百姓家、破庙里、山洞洞、乱草丛、悬崖边,只要能遮风雨都行。一日,突然下大雨,袁泽川全身淋湿,刚记录好数据的纸也被雨水渗透,字迹模糊不辨。雨停后他又返回二十里地去重新测量记录。
从1967年的秋天到1969年的3月,袁泽川利用一年多的时间,在荒山野岭度过了两个春节,步行了两千多里路,爬遍了180多个山头,走遍了十多个公社,和好几百名当地社员进行交流沟通。没有谁知道他在这个勘测过程中经历过什么,但大家都知道,当他回家的时候,大家都已认不出是他了,胡子很长,满脸污垢,衣服很脏,像是逃荒要饭的人。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却改变了仁寿十年九旱的现状。
他几次出门都有不同的目的和收获。第一次是基础数据和地名。第二次是查看龙泉山脉西边的地理情况,测绘成都平原东风渠水的流量和灌溉情况以及地理位置、海拔高度等数据。第三次是查看龙泉山脉东面山势地理情况。为了了解仁寿县所有的山山水水,往东到过简阳、内江、资中、往南到过井研等。几次的出行,把仁寿的主要山脉,河流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在掌握了大量水文资料后,袁泽川判断成都平原的地理位置高于龙泉山东面仁寿县的地理位置。将成都平原东风渠的水经龙泉山脉,引到仁寿境内是可行的。袁泽川回家后,从1969年3月至5月这期间,白天上山干农活,饲养水牛,忙家务,晚上在油灯下,戴上老花眼镜,将收集到的大量水文资料进行绘图。画错了的地方,他就把它挖空,再补上一个疤重画,最后共补了六十多个疤将水利工程方案图画成了,并附上千言文字说明,同时也给县政府写了一封建议书。
1969年6月,他多次带上水利工程图和建议书步行70多里路来到仁寿县城,找到水利部门,说明来意,但都被仁寿县水利部门的人打发走,并扔下一句话说:你一个农民,知道个啥,你不要管这些事。袁泽川每次都吃了闭门羹,较真的他非常气愤,他决定向省上反映。后来在侄儿的帮助下,把他的黑龙滩水利工程图和建议书呈给了四川省水利厅,当即受到机关领导的重视。
同年12月,仁寿县水利局通知袁泽川参加了他们的水利工程建设会。在会上,袁泽川对规划中的文公人民水库提出了反对意见,并提出了自己的方案。他主张一是修建鹰头水库,鹰头水库在高家乡,地理位置高,可灌溉仁寿县、井研县,还有简阳县的大部分地方;二是主张修建倒石桥水库(现黑龙滩水库以下5公里),但是高家乡、三峨乡、观音乡大部分地方不能受水。这次会议是袁泽川找了省水利部门后仁寿县第一次通知他参加的水利工程会。但这已经很是让他欣慰。
后因倒石桥沟口窄,大坝长度没有黑龙滩长,而且在倒石桥上方还有重点兵工厂,不宜修建大坝,最后决定在离倒石桥五公里的黑龙滩修建大坝贮水工程。虽然最终方案的确定与袁泽川当初的方案有些出入,但修建黑龙滩方案的雏形是袁泽川走出来的,这是不变的事实。但这已让想改变仁寿民生的袁泽川欣喜若狂。
1970年,修建黑龙滩的号角吹响了。此年的袁泽川已是五十多岁,但他却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和最年轻的战士劳作在建设黑龙滩水库的第一线。在黑龙滩建设期间,他的妻子和母亲相继离世,他把对失去亲人的悲痛化作了修建工地上的挥汗如雨,尤其是大年初一母亲的去世,他赶回家对自己的弟弟吩咐安排好一切事务后便当天返回了工地。袁泽川的事迹感染了很多当地的老百姓,大家都知道有一位不是共产党人胜似共产党人的人——袁泽川。1973年,袁泽川被评为劳动模范,并出席了县人大代表会。
这一年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满怀激情地给儿子写了一封信,信上说“我们要牢记《智取威虎山》中杨子荣一段唱词:共产党员时刻听从党召唤,专捡重担挑在肩……,明知征途有艰险,越是艰险越向前”。他是这样教育儿子的,他自己也是这样做的。
后来因修建李家沟水库要囤积大量的水,灌溉方家十万亩的耕田,这样就要淹没李家沟部分田土及房屋,需要大家搬迁。消息一传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乡亲们都反对,乡亲们把不想搬家的气撒在了袁泽川的身上,并编上顺口溜来奚落他:
仁寿出了个袁泽川
千方百计修黑龙滩
把水引到了围杆湾
把我们整得四处搬
袁泽川给乡亲们做工作,讲道理,要求大家牺牲个人利益,支缓国家建设。1974年9月,他第一个首先搬迁,迁到离老家十多里路的元通乡永革村1组居住。最后在袁泽川的带动下,大家也都相继搬迁到附近各社队落户。
1976年,黑龙滩、李家沟水库建设大功告成,这一年新华社驻成都站记者来人采访他。同年6月,人民日报、四川日报、光明日报、解放军报都头版头条刊登了袁泽川修建仁寿水利工程的事迹,中央电台、四川电台也经常听到播放袁泽川的事迹。一时间袁泽川成了名人。这一年县委书记杨汝岱专程来看他,并为他解决农转非,吃公粮国家饭的问题,他却婉言谢绝,将名额让给他人。袁泽川就是这么一位普通却又是如此伟大的仁寿好儿女。
黑龙滩建设工程完成后,回家继续务农的袁泽川在1984年却因劳成疾,左脚开始疼痛,行动不便,久治不愈,后经成都华西医院检查,确诊为骨癌。
1987年正月18日,半生为老百姓利益奔波劳碌的袁泽川老人走了。袁泽川的一生是光辉的一生,他为仁寿水利事业做出的巨大贡献将让辈辈代代的仁寿儿女铭记于心。袁泽川的一生是勤恳的一生,也是不求回报的一生,他为仁寿百姓所作的一切将砥砺后辈仁寿儿女努力前行!我们将永远学习他的崇高精神并怀念他!
作者: 叶敏 (谢谢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