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后,他们合计着轮班睡觉,王晨主动承担起首次警戒任务。
就着篝火的温度,他紧了紧身上宝蓝色的雪地羽绒服,塔克拉玛干白天和夜晚的温差很大,深夜的风呼啸而过,即使这样穿,如果没有柴火的温暖,在帐篷外也会受冻。
看着在风中剧烈左右摇摆的火焰,他想我们思想的火焰不也经常是因外界对我们的影响,而产生着各种变化吗?即使有时只是由自身而发起波动,又有多少是彻底独立于外界的呢?假如我们能尽量少被外界的各种现象影响,是不是就能时常升起清净心,去专注于本真的世界,让思想的火焰只在净态中清净燃烧呢?
“大哲学家,又在思考什么呢?”李雪筠穿着有平坦帽兜的军绿色大宽松越野服,出现在他眼中。
“这么晚了,你不好好睡觉,跑出来干嘛?”王晨惊讶的看着她问,避开了她刚才的问题。
“可能是第一次在野外睡觉,很不习惯,怎样都睡不着,干脆就跑出来透口气,欣赏下这难得一见的夜景。小时候每当看到星星满天,就会想宇宙到底有没有边际,如果有,那边际之外又是啥样的呢?但想了半天都没答案,后来读书,才知道科学家对它的解释是无穷大。可这只是我们人类根据理论进行的一种推测,也不能算是最真实的答案,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李雪筠仰望那些烟花似的繁星问他。
“应该很多人都有同样的想法吧?但这是一个至少在我们这一代或很久以后,都很难被完全证实的问题。你怎么一直对这个问题抓住不放呢?”王晨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由此我会想到人死后有灵魂吗?如果有,会去哪里?如果会在太空的某个地方,是不是就可以在那里看着我们?我亲爹在我十岁时,由于执行一次军队的特殊任务牺牲了,我很爱他,他生前也很疼我,他走后我非常非常伤心,一直在想念他,他执行任务前,在每个人按照惯例必须要写的遗书里说,假如他不幸离开,让我不要难过,因为他会在空中一直看着我,要我想他的时候,就抬头看夜空最亮的那颗星,他一定会在上面关心我,守护我。”她伤感的继续仰望夜空,轻轻说着,声音里带有一丝哽咽。
王晨听完她的讲述,想到自己的初恋在被迫离开时,留下的信也是这样写的,并且她爸爸也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让他对李雪筠的心情感同身受。
他走到李雪筠身旁,温柔的将一只手放到她肩上,安慰她说:“我相信灵魂是不灭的,所以你爸爸一定会在最亮的那颗星上关注你,只要你心里一直在挂念他,肯定就会和他发生感应。”
李雪筠目光散乱的望向深夜里的沙漠,软弱的说:“好希望可以遇见一个能像我爸那样疼我爱我保护我的男生,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那种幸运。”
“我相信像你这样善良美丽的女生一定会遇见的。”他非常肯定的说。
“是吗?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现?“李雪筠转过头,目光闪烁的看着他说。
王晨很想说我愿成为那个男生,却见她突然瞪大了眼,先用手紧张的指了一下她的前方,然后便跳起来扑到他怀里,双手紧抱他的后颈,惊恐万分的大叫:“那!那是什么,好可怕呀!”
王晨顺她指的方向看去,见一只长了一对尖尖的大耳朵,脸庞窄小,细长的双眼朝脸的外侧向上倾斜,又尖又长的嘴巴最前端上长着圆圆的黑鼻头,一身淡红的毛,尾巴又长又蓬松,比狼小比狗大的动物,正在他们前方不远处,望着篝火欲进还退,左右为难的在那里焦急徘徊。
他在记忆里快速搜寻着到塔克拉玛干以前恶补的一些关于这里的知识,随即有了答案,接着便冷静的对李雪筠说:“别怕,应该是一只成年沙狐,按常理不会伤人的。”
说完这才注意到李雪筠正像树熊一样挂在他身上,两人紧贴着,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心跳与呼吸,并且彼此的面颊也贴在了一起,阵阵让他心慌的暗香氤氲流动,让他很想这一刻不要停止,但稍后又记起前面那只奇怪的沙狐,只能将她放回地面,让她赶紧去叫醒贾那布尔,来一起处理眼前的问题。
贾那布尔过来后,和王晨一起朝沙狐走去,为保险起见,将李雪筠留在了篝火旁。
沙狐见到他们并不闪躲,反而朝他们迎面走来。贾那布尔抡起手中的铁棍,使劲向下打去,打在黄沙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溅起沙粒四下飞舞,每打一下,嘴中还爆出驱逐的呐喊,希望能让它受到惊吓,就此远离。
但沙狐每退一次,却又折返,循环往复,奇怪万分,反而将他们越带越远,嘴中还不断发出阵阵呜咽声,整个举动也没有任何攻击性,看着更像是一条家养的狗,在祈求主人跟它到某个地方去。
“兄弟,看样子这条狐是有事要找我们,这样跟下去,不是个办法呀!如果没啥危险也就算了,就怕是个陷阱,它故意在引我们上钩!我看还是不要跟了!这夜晚的沙漠,诡秘的很,我们本地人进来一般都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现在还拖着你们两个。”贾那布尔担忧的对王晨说。
王晨看向等在前方的沙狐,紧张的思考着,他也看出它是要带他们去某个未知的地方,并且还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从它的叫声里更感受到了一种悲哀与祈求,他打小就心善,被高中时的家教美术老师影响,又常会读些佛经,早就养成了一颗慈悲心,对人和其它生命所发生的苦难,只要看在眼里,都会感觉如同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只要有能力去帮助的,均会不计回报的伸出援助之手。
但贾那布尔说的也对,沙漠不是正常环境,更何况是在深夜。可就在思考间,仿佛有感应似的,沙狐先对他伸直两条前腿,匍匐在地,头朝下在沙上不停点着,接着,又呜咽的望向他,眼里满满的哀求与痛苦,甚至能看见饱含的泪水。
这样的情形让他一阵心酸,跟着就做了决定:“我想这只沙狐需要我们帮助,我相信我的直觉,决定跟它到想带我们去的那个地方看看,你可以选择回去照顾好李雪筠,我自己去就行,只是要麻烦你多跑一趟,回去把应急包带来一下,我需要里面的手电和其它一些装备,因为谁也不知道去了以后会出现怎样的情况,多做些准备总会好一点。”他微笑着,恳切的对贾那布尔说。
“怎么可能让你自己去?大家一起出来的,本来就该相互照应,并且我还是你们的向导,保护好你们是我的责任,你有好心,我也不是土木,草原的雄鹰从来就不怕风暴!你在这里等一下,我这就回去拿应急包,即使去了有伊比利斯在那里,但我相信胡大一定会保佑我们的!”贾那布尔一点停顿都没有,就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王晨的提议。
在等待的过程中,沙狐不停在前面焦躁的来来回回,王晨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它平静下来。
过去大概有一刻钟,贾那布尔就赶了过来,但他不是一个人,李雪筠也跟在了一起。
“你怎么也跟过来了?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赶紧回去一个人好好的待在营地,那部卫星电话也留给你,假如到明天中午你都没有等到我们,就一定要拨打它向旅游中心求助。”王晨见她居然跟了过来,便有些生气的对她说。
“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营地,即使跟过去心里会很害怕,即使会出现不好的事,但能和你在一起就行。”她一改初见沙狐时的懦弱,用倔强的语气对王晨说。
王晨把她拉过来,在她耳边轻轻的说:“傻女孩儿,你真够傻的,要去就去吧,怎样我都会让你好好的。”
“就只有这一次吗?”她眼光闪亮的抬头望着他,细声细气的问。
王晨停顿了一下,便温柔的回应:“以后也会。”
“你们两个真会挑时间,先把该做的事做完再这样吧!”贾那布尔不解风情的在旁边说
他们跟着沙狐来到它的洞穴外,它回头望了他们一眼就钻了进去。
紧跟着,贾那布尔握紧手中的铁棍,观望周围的风吹草动,王晨用强光手电四处照射,李雪筠紧张的抱住他的手臂,死盯着洞穴入口不放。环绕他们的,除了风声与不知何处传来的虫鸣,只剩下他们三个在凝滞的寂静中此起彼伏的沉重呼吸。
过去了不知有多久,终于才看见沙狐从洞穴里探出了尾巴,等它倒行着露出整个身体后,发现它还用嘴拖着的一只已昏迷的淡黄色小沙狐。它来到王晨跟前,先轻轻的从小沙狐身上把嘴松开,然后才抬起它的脑袋,用哀求的眼光可怜巴巴的望向王晨,嘴中又一次发出呜咽声,并再度伏下身体,急促的将长长的嘴巴往沙面上点着。
王晨看着瘫在沙面上没有丝毫动静的小沙狐,有条大腿明显像被尖锐的物体所伤,伤口处已不见毛皮,连肉都缺了一块,最深处能看见里面的森森白骨,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惨不忍睹,并已感染化脓。
他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它的身体,入手一片滚烫,再探了探呼吸,只感到出气多过进气,已奄奄一息,如果不马上救治,便离死不远了。
如此情形下,他二话不说就打开随身的应急包,示意李雪筠和他一起按住它的四肢,让已过来的贾那布尔实施具体操作,因为他和李雪筠都从来没有过救治经验,只有贾那布尔常年在沙漠带队,早已熟知如何救治伤患。
贾那布尔先给它做了皮试,见没有问题,才各注射了一支减轻了剂量的强效止痛,强心,青霉素和破伤风针,接着熟练的把碘酒喷在药棉上,小心细致的反复清洁伤口,等清洁完毕,又在伤口表面铺上一层厚厚的云南白药,最后用纱布在上面依次重叠包裹,并在结尾处谨慎打结,还附上粘性优良,不会脱落的白胶带固定稳妥,才结束了这一次的紧急救治,放松下来,但那个时候,汗珠已爬满他的脸和额头,头发和胡须都像被雨淋过一样。
沙狐一直在旁边安静的看他们抢救它的孩子,等他们抢救完毕,方才跑到每人小腿上蹭了几下,嘴中发出欢快的叫声,表达着对他们的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