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兴的接班人制度与我们在香港电影里看到的并不相同,虽然在制度上有着“有能者居之”的规定,但是从执行上来看全部都是上一代龙头“钦点”,下面鼓掌拥护。
在teddyboy中,借王博仁的记忆让读者看到了这样一段历史:蒋震在67年的时候封蒋天生、蒋天养以及刚刚跳槽到洪兴的原东英五虎之一的王森(王博仁之父、警方卧底)三人为红棍,本来正是皆大欢喜、顺理成章的时候,蒋天养跳出来了,大喊不服。
蒋震很纳闷了,心想你个细路才14岁就当上红棍了还想怎样。
蒋天养说:我和哥没立过功,身手也没被大家认可,凭什么一下坐这么高的位置。
结果蒋天生和他的小伙伴都惊呆了。蒋震大手一挥:“你们俩是我儿子嘛,将来要继承我的位置,将来要当龙头,当然得先走红棍这一步。大家都没有意见呀!”
蒋天养顿时来了反腐倡廉、透明选举的劲头,大喊:“那是因为你是龙头,大家怕你,才不反对,其实心里没一个服气的。”
蒋震问:“咁你想点?”
蒋天养说:“起码要选一个红棍跟我打,我能打的赢,我才坐这个位置!”
这在大伙看来是很有勇气,也的确值得佩服的。不过后来的事大家知道,坐上龙头位置的是蒋天生,蒋天养也就在赤柱监狱里坐上牢头(蒋天养出狱那天一个门卫狱警说:在这里他虽然是犯人,但是跟一哥一个待遇)。
这里我们就不禁要分析,为啥蒋天养这样能打又有闯劲的人会坐不上龙头,而蒋天生这样打也不会打,实际指导能力也并不强(陈耀曾经私下跟陈浩南透露,蒋天生出道的时候,讲数居然报警,挨打又无力还手,至于他看似指挥若定,是因为他从不一线指挥,所以成功了是他的本事,失败了是别人的无能)的人,为何能坐上龙头?
这其实反映了领导选接班人的一个现状:
首先,领导喜欢听话的人。
像蒋天养那样,貌似理直气壮,实则哗众取宠,蒋震一定心下不悦:给你饭吃你还得唱段快板,老想讲究什么名正言顺,殊不知这个世界上很多不可或缺的利益都不是名正言顺得来的;
第二,领导喜欢中规中矩的人。
你看蒋天生,给啥就接着,也不轻易惹事,连道上人惹他他都不硬碰硬,居然首先会想到报警(当然这个犯了江湖大忌),这样的人才能保证社团整体平稳,某老说过:稳定压倒一切嘛!你再看蒋天养,通过车宝山的辅佐他在香港站稳了脚,照说就按部就班的争夺洪兴正朔领导权就是了,他不,四面树敌,东英、长乐、和兴和、三联,这些同道都让他得罪遍了,最终导致洪兴分部的覆灭。当年蒋震要是把位置交给这个儿子,估计洪兴也挺不到97了。
好了,蒋天生搞行政管理搞的如火如荼,洪兴在他的经营下风生水起,成为港九第一大帮会。但是英雄终有暮年时,好花再无重开日。蒋天生年过半百,也得考虑找接班人来替他打理日常工作,他顶多成立个“中*顾*委”,和一些元老叔伯们垂帘听政。但是找谁成了问题:手下打仔不少,可是能做个职业经理人的可太难找了。
靓妈虽然很擅长公关,可惜是一介女流,而且搞的不是洪兴的主流产业,不合适。
韩宾是自己从合图高薪聘请来的人才,为了让他过档,蒋天生不惜让他的两个哥哥也做地区揸fit人。不过这人是个国际黑道人物,在拉斯维加斯、西西里、泰国老挝都有生意,甚至还染指中东的石油运输业,蒋天生实在不敢把位置传给这个跳槽入职,背景复杂,涉及面太广的人物。
大飞为人虽然仗义,口碑也不错,可是长相作风粗鲁,给人不爱动脑子的错误印象,这和蒋天生只能动脑的形象大相径庭,一句话,领导提干首先要从自己这种类型的人里面选。
陈浩南是个黑道新星,三年坐上地区的话事人,能打、有头脑、口碑也不错,确实是后起之秀中可造之材。可惜太年轻了,让一个年轻人过早的坐上高位其实并不是好事,后来的山鸡就更让蒋天生认识到这个问题(山鸡在台湾成为毒蛇帮帮主,不可一世、目中无人,得罪了洪兴曾经的兄弟,江湖巨人排名战八强诞生后蒋天生举行酒会,身为八强之一的山鸡向洪兴兄弟问好,几乎没人理他)。
最后蒋天生将目光停留在太子身上。这个在尖东以打出名,以至于港九无人不知的地步,作为古惑仔,拳头硬是出来混的基础,太子显然是基础稳固,另外太子三十而立,也到了可以挑大梁的年龄,为了干掉东英耀扬,竟然有本事调动洪兴社团大部分力量与之火拼,可见领导能力也可以。蒋天生唯一觉得不满意的就是,太子性子太急,没有那种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稳重(以太子的性格,泰山还没崩他就要去打泰山了),所以蒋天生决定先历练他一下,改掉他这个毛病。
恰好火石洲之战后社团面临大笔安家费要支付,作为战役发起人的太子当然责无旁贷,可太子平日开销巨大,没攒下多少钱,而明明有能力提供支援的蒋天生此时却袖手旁观,而且不断催促,这让太子很不爽——他想不到这是蒋天生在考验他。陈浩南倒是找上门要提供帮助,可是陈浩南在战役中风头太盛,让太子因为妒忌而故意疏远。这样一来太子就陷入无可适从的境地:一方面自己很多兄弟死的死、残的残,老婆孩子都等着钱来生活,他感到羞愧;另一方面自己在公司受到与日俱增的冷落,让自己看不到职业前景。
蒋天生的想法是,此时太子就应该一改往日为人刚直的性格,心平气和的找自己谈。可惜世界的变数太多,他显然没有领悟马列主义的最终奥义,看到了选接班人的主要矛盾,却忽视了外敌虎视的次要矛盾。按照一切事物都是有联系的原理,这两个矛盾发生了联系,产生了更大的矛盾:出狱后野心勃勃的蒋天养突然找到太子,处心积虑的拉拢,太子虽然本能的拒绝,单经不住一再递来的橄榄枝。此时看到太子天天发脾气的寅铭也跑来劝他:“太子哥喺度咁唔开心,不如过档蒋天养算吧啦。”
于是江湖传来了震惊港九的消息:太子跳槽洪兴分部给蒋天养打工,蒋天养当即签下一张两千万支票,结清了安家费的欠款。
听到这个消息,蒋天生和他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这个故事告诫各位领导:当你想提拔一个远近闻名的手下,千万别指望用你的模式去改变他,也别自以为是的去考验他。对于一个在哪里都能得到重用的人物,他是不吃这一套的。
蒋天生终于吃到了自己种下的恶果:自己的私人保镖被喝醉酒的太子活活打死。
在江湖排名战因为太子的加盟,分部在六大中占了两个名额,成为独占鳌头的江湖势力。苦恼之余一方面要去弥补与太子的关系,另一方面接班人的事也不宜再耽误。他把目光伸到了敌方阵营,停留在洪兴分部蒋天养的心腹车宝山身上。
说起车宝山,真的是独一无二的奇人,论打,在江湖巨人排名战中人家排名第一,是大陆元帅;论智谋,人家简直就是运筹帷幄,给蒋天养出谋划策从无失误,眼光独到、脑子灵活;论胆识气魄,人家在警方威胁的情况下还能有条不紊的组织全港社团搞排名战;论相貌,仪表堂堂,高大威猛(对战陈浩南时因为高出半头,让陈浩南无法近身);论修为,人家文质彬彬、谦和恭谨(蒋天养将车宝山介绍给各社团前辈时,很多人夸他,说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论志向,人家的座右铭是“不为完人,便为禽兽”。
更重要的是,车宝山的身世——他是蒋天生与其后母车婉莹乱伦所生(车宝山曾经问蒋天生:我该叫你大哥还是叫你爹呢?)属于蒋天生的亲人,把位置传给他,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于是在与分部摩擦不断的时候,蒋天生还是不忘去拉拢车宝山,跟他套关系,谈自己的实力、谈洪兴的势力、谈可以给他的发展空间。但是他马上发现一个问题:以他的口才,居然说不服车宝山,反而每句都被车宝山予以回敬。车宝山从小被蒋天养带大,对蒋天养有着一种近乎愚昧的忠实,任蒋天生花言巧语,怎奈何车仔郎心似铁。车宝山明知对面坐的就是自己的亲爹,却宁可回家闷头喝个酩酊大醉,也不在面上露出一丝亲近。
这一个传位算盘又打空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等的人才不自己培养,等用的时候想用高官厚禄去拉拢是来不及的。
几年后,洪兴分部在陈浩南组织的全港联合绞杀中覆灭,那个号称完美的车宝山也在这场战役中为杀死小结巴而付出代价——被陈浩南分尸(虽然是敌人,但是这个结果绝不是蒋天生想看到的,多年后蒋天生还含沙射影的批评陈浩南做事太绝:“我常跟阿耀说,山鸡是孙权,大东是刘备,而你,是曹操。知道我为何说你是曹操吗?因为你够狠,人死了都要分尸。”)
排名战后地位蹿升的陈浩南也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了,历经了大大小小的风浪,迅速成长。从当上铜锣湾揸fit人开始到2007年,他已经历练了14年,而蒋天生也是两鬓斑白,不愿再涉足江湖事,于是再次将目光停留在陈浩南身上。于是,一个洪兴历史上草根出身,却极有个人魅力的龙头诞生。
可是人优秀不代表就能带好社团。
陈浩南上台以来就麻烦不断:首先是自己女人被杀,误以为是山鸡心腹阿夜所谓,于是狠心杀了这个对自己芳心暗许的情人,结果身负重伤,还锒铛入狱,面临终身监禁甚至死刑的危险;山鸡通过在广东省公安厅与台湾民进党大佬邱义仁之间的周旋,摆平了陈浩南的事,但条件是洪兴要让出三块地盘给毒蛇帮。陈浩南当然不甘心,于是纵容大东领导的东英不断向台湾佬滋事挑衅,终于酿成了陈浩南和山鸡的终极对碰,最终山鸡因为杏花楼枪杀国民党立委以及涉黑被马英九“清毒专案”困住。三足鼎立,一足失稳,两足争锋就势不可免。洪兴东英于是暗中较劲,大东动用社团储备金操纵股市。陈浩南股市失利、赔的血本全无,最终破产,还开始吸毒。蒋天生弹弹烟灰,免去了陈浩南的职务。
眼看洪兴群龙无首,山鸡决定给洪兴以最后打击,于是在深圳福田同东英结盟。陈浩南脑子一抽,去做人体炸弹,不但自己被打个半死,还让洪兴六个大佬被毒蛇帮的变态大叔地中海杀掉。洪兴从此一蹶不振。
我想蒋天生是很心凉的,自己选陈浩南的时候相信是众望所归,陈浩南确实也是所有候选人中最优秀的,可是宿命终究要改变人自以为是的管窥蠡测。他蒋天生经营了大半辈子的基业,就在最合适的下任手中面临凋零。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以为选对了人,就等于做对了事。
这个时候韩宾以龙头的身份跃入港九江湖人的视野。按照韩宾在梦里对大家的说法:“陈浩南把洪兴搞的一败涂地,是老蒋来求我,求我撑起洪兴,我才勉为其难。”
韩宾上台后就干了很多大事,体现出这个国际黑帮大佬的心狠手辣,首先提枪杀掉了风头正盛的东英龙头大东,之后大梵为了报答韩宾又跑到台湾杀掉山鸡。
这两个导致今天的洪兴一蹶不振的罪魁祸首都用最简单粗暴的形式解决。不过与此同时,他的人才管理显然不过关:洪兴二代中很多人跳槽去了别的社团;想拉拢澳门极有来头的狄威,却反而被东英拉拢过去;自己的社团搞选举,一个叫“上流会”的组织却能鸠占鹊巢的在洪兴大肆寄生,简直有取而代之的趋势。
虽然故事还在连载,但我还是要对蒋天生最后一次的龙头任命做个总结:
世上没有你完全等同于你自己的人,时代也不会给另一个人成为你自己的机会。领导百般考察的,也比不过宿命阴差阳错的瞬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