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马记

这是一枚来之不易的奖牌,这是一场意料之外的比赛。

直到现在,我还在想,究竟是何种力量,驱使我带着严重的脚伤坚持跑完了这场海拔1600米,气温逼近30度,后半程大大小小全是坡,把好多参赛者都跑崩了的全程马拉松。我甚至都不敢想我的右脚在昨天经受过42.195公里的赛道摧残后,又将面对怎样的疼痛和多久的康复期。因为比赛前,我还是一个上下楼都费劲,每天膏药不离身的“瘸子”。两周前的兰州马拉松,让我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右脚腕严重扭伤,整整肿了将近10天,原本以为消肿后便会一点点好起来,怎料扭伤比想象中严重许多,这半个月来,我试了很多种方法,吃的贴的抹的,以及拉伸复健,效果并不大。我依旧是个上下楼梯小心翼翼,走路稍有不慎就拉扯到患处的“瘸子”。比赛前一天,我躺在中医馆的治疗床上,握着拳头咬着牙任凭老中医把一根根银针扎进脚踝,活脱脱一个刺猬。那一刻,我心底一个无比坚定的想法就是:明天的比赛,打死都是不能参加的,否则脚怕是要废。

比赛前一天下午,我就着小咸菜,吃着早晨剩的半碗稀饭,在手机上看大家晒出的晚餐,烤肉串、牛腱子、大盘鸡......,都是大补的好东西,大家都希望这顿殷实的补给能化作明天赛场上的能量,让自己腿更有力量一点,步子迈的更大一点。我心里就想啊,假如没有受伤,我是不是也可以跟大家一样,有充足的理由吃顿好的,然后跟他们一起互相调侃、互相鼓劲。睡前,我甚至连比赛需要的物品都没有准备,衣服,鞋子,赛道补给等等。不同于之前参加比赛前的兴奋,难以入眠,我像往常一样波澜不惊的躺在床上,轻松入睡。一夜好眠,睡得很香。

早晨6点闹钟响起,我躺在床上,内心那点仅存的不甘在闹铃声中被无限放大,要不,去起点转一圈凑个热闹?说走就走,慌里慌张洗漱,找衣服帽子手表眼镜,别上号码簿,穿了一双平时不怎么受我待见的非比赛用鞋,出发。临走前顺手抓了2个能量胶塞进口袋,好让自己看起来有参加比赛的样子。一路连走带跑,终于在离开赛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抵达了A区(全马)出发点。我站在人声鼎沸的参赛者队伍中,听着萦绕在耳边激情澎湃的音乐和主持人极具感染力的话语,看着周遭一张张光彩夺目兴奋爆表的脸庞,带着奇迹会发生的期待,再次活动了下右脚,现实总是很残酷,从脚腕蔓延开来的痛感清晰的告诉我,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多奇迹发生。

国歌声响起,透过城楼造型的拱门,我看到朝阳正从东方升起,阳光撒在拱门身着铠甲手持兵器的战士身上,多么美好。跑马人,怎么会轻言放弃,或许,我该试试,5公里,3公里,哪怕1公里,起码证明我曾真心努力过。大家积攒到极限的兴奋在发令枪响后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我随着人流往前跑去,几个熟识的跑友从身边经过,我们互道加油,然后目送他们跑远去。体育大道,迎宾路,新华路……熟悉的街景,却因延绵不断为这场赛事加油鼓劲的观众变得流光溢彩。当我看到5公里指示牌的时候,内心惊讶而复杂。惊讶是因为没想到自己能坚持这么久,复杂是纠结是否该继续。放弃很难,坚持很酷,跑马人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神经质驱动我继续向前。

10公里,我听到一声高过一声来自同事朋友的冠名呐喊;15公里,一位小朋友递给我一面小红旗,我把它挂在左肩,让它陪我在赛道招展;21公里,我在离家最近的路口跑向全马的专属赛道;28公里,我接过志愿者递来的西瓜,觉得从未如此清甜;30公里,我跑过观礼大桥,遥远的背后是雄宏巍峨的雪山;35公里,许多参赛者精疲力尽,艰难前行;41公里,我的哥哥嫂子和两个小外甥女看到我出现,不可思议到尖叫;42.195公里,我冲过终点,对面传来志愿者和观众的称赞“太棒了”。是呀,我太棒了,我完赛了,我居然完赛了!

当志愿者把奖牌挂在我胸前的时候,我握住它,就像握着一枚稀世珍宝,泪水从满是盐粒的脸颊滑进嘴角,甜甜的,那是幸福的味道!谁说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奇迹,对我而言,这便是最大的奇迹。感谢不轻言放弃的自己,感谢坚忍不拔的自己,前路浩浩荡荡,万事皆可期待。我会好好记得这场坚辛又难忘的奔赴,或许这就是马拉松带给我的宝贵精神财富。有朝一日,当我想放弃的时候,我会想起这一日的坚持迎来过怎样硕果累累的好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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