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基因的秘密》:被诅咒的男人

基因携带着遗传密码,会一代代复制下去,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会打洞。《曾国藩家书(同治六年五月初五日)》:“久居乡间,将一切规模立定,以耕读二字为本,乃是长久之计。”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良好的家风世代相传,父母无德祸及子孙,家风像基因复制那样,对后代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

《家庭生活》是实力派作家、汪曾祺文学奖获得者姚鄂梅的小说集,小说以家为核心,探讨噩运流转、爱的守恒、亲情寄生、围困善良等话题。《基因和秘密》关注的是家庭噩运如何从第一代向第二代、第三代流转,揭示了家庭环境和教育对子女的影响。

“第一次看到那个把女朋友抱起来扔到江里去解的新闻时,我们全都很淡定,这么荒唐的事绝对不是我们家子辰干得出来的,据说现在叫子辰的人全国有三千多个。我和姐姐还专门在电话中感叹过,别说是两个恋爱中的人,就算是自己家的布偶女孩,也不能够啊。姐姐还说,下次见了子辰,一定提醒他,今后谈恋爱,别动不动就往桥上跑,水边是最出鬼气的地方。”

姐妹俩在电话中闲聊中引出子辰杀了女朋友的悲剧,姐姐认为自己的儿子是棍棒里打出来的乖儿子,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恶事。可是此子辰就是姐姐家的子辰,子辰瞒着母亲,跟女朋友同居两年多,毕业后借口考研继续留在学校,女孩子有移情他处的迹象时,子辰把她约到桥上扔了下去。

为什么子辰会如此冷酷无情,如此戾气十足?小姨回忆起他小时候就有暴力倾向。有次子辰和她家儿子小博在一起玩游戏,玩到酣处,突然一把掀翻小博,抱起游戏机,一个人霸着玩。小博不服,照他腿上踢了一脚,他抓起小博的衣领,把小博逼到墙上,抡起拳头就往脸上砸,害得小博去医院缝了五针。

小说以第一人称进行叙述,我是子辰的小姨,我姐是子辰的妈。子辰的暴力倾向来自于我姐粗暴打骂的教育方式。父亲进监狱后,我姐撇开无能妈妈,象父亲那样大权独揽,显示家庭一把手的威严,包括妈妈在内,家人都要看她脸色,对未成年的弟妹,动辄吼叫呵斥,对自己年幼的儿子更是坚信“说的风吹过,打的铁膏药”,老师点名了,回家要打,留校了,更是要打,哪次考砸了,除了打,还要撕本子撕书,扯断了女同学的书包带子,更是不问青红皂白,拿起擀面杖追着打,直到把儿子的屁股捶得像两颗咸鸭蛋才住手,边打还边骂他是个小流氓。

姐姐的粗暴来自于父亲的漠视和不负责任。父亲是一个小包工头,带了一些人去码头装货卸货、修桥补路,另外还做一点贩卖粮票的生意。他在一次贩卖粮票是被抓,以投机倒把、黑包工头的罪名判了刑,姐姐被迫挑起家庭的重任,她怨,她恨,怨恨使她采用暴力来履行家长的职责,维护她的威严。那时她已经和聪明能干的邓世责谈恋爱,她很爱他,却无法和这个捆父亲抓父亲打父亲的人继续恋爱,毅然决然地和他分手,嫁给了并不爱的老实巴脚的农机厂工人。丧送了自己的幸福,她便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唯恐儿子学坏,信奉棍棒教育。

父亲的失职和冷漠,通过姐姐的中转,传递到子辰身上,也传递到我和平治身上。父亲出事时,我还不懂事。母亲不管事,姐姐管家,缺爱的家庭让我极度渴望被爱。受言情小说影响,我把中师时的语文老师当偶像,挖空心思接近他,引起他的注意,生怕有人抢在我的前面,我常常听着听着课,思绪就飘走了,进入另一个情境,只有我和他的情境。 不顾老师有家有妻,我主动投怀送抱,结果怀孕了,姐姐一边骂一边陪着我去做人流。三个月不到我又怀孕了,姐姐打我骂我,还得陪着我去后做人流。给我做人流的医生是表姨,她看我不听姐劝,不听她劝,像上瘾了一样,一门心思放在老师身上,害怕这样下会,我会不断做人流而死,便去警告语文老师说,要么放过我,要么她去举报他,老师选择了放过我,去河里自杀而死。

平治是小弟,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儿,父亲从监狱出来后独宠他。他远离了家务和各种杂活,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学生,父亲教他写毛笔字,教他珠算、心算,给他讲他从外面听来的评书、各种掌故,把他几十年从生活里淘洗出来的东西全教给平治了。在学校,平治像开了挂一样,学习成绩名列前矛,被保送到重点中学,成了高考状元,进了名校。他成了父亲的骄傲,全家的荣耀。在全家的庇护下,他像温室里的花朵,没有经历过一点风雨,世界在他眼里是玫瑰般充满着爱。大学毕业那年,北京那边传来一些令人不安的消息,在全家的担心中,他毕业后回了家乡。

他瘦了很多,也沉默了很多,他的工作分配好了,在离家不远的一个局机关,还配有制服。穿上制服的第一天,他满脸通红,走不出门。好不容易被我推出了门,又走得极慢。他说,姐姐,这一切都不是我要的。面对社会上理想和现实的巨大落差,他不是去适应,而是独善,不是想办法去改变,而是独往,他洁身自好,不随大流,不会偷奸耍滑,不会演戏,不会说漂亮话,像条狗一样地忠诚,像头牛一样地老实,抗洪时,他像傻瓜一样以身殉职。家庭的极度保护,导致他见不得一点瑕疵,最后被社会吞没。

他们家祸事不断,不仅源于父亲的冷漠、不负责任、重男轻女,更源于他的贪婪和残忍 。有一次贩粮票的途中发生了翻船事故,在水中,他和一个女人抓着同一块救命木板,长时间漂流体力不支,精疲力竭的女人想爬上木板,他怕木板承受不了两人的重量,便把她踢下了水,还抢了她身上贩粮票的包,女人临死前诅咒他家的男人都有不得好死,一个也不放过。

最有出息的儿子平治淹死了,他在夜深人静时分,带了根绳子跑到平治单位门口,企图吊死在铁栅子门上,刚刚把绳子甩过去,门卫就被惊醒了,他自杀未遂。他宁愿去儿子的单位吊死,也不肯像那个语文老师那样去河里谢罪, 保佑女儿们的儿子平安成长。他把女儿始终当成不存在,女儿的儿子也是漠不关心,和女儿们淡漠的相处,不管女儿们在干什么,在说什么,他都两肩端平,神情悠远,仿佛打定主意超脱身边的现实,做一个局外人。他病到临死时,虚伪地要求女儿把他的尸体推入淹死那个女人的地方,去为家庭消除诅咒。

综上,书中那些枉死、发疯、自杀的男人,看起来都是犯错的男人,是被诅咒的男人,其实都是家庭教育失败的必然结果,人性中的自私、贪婪、虚伪、冷漠不仅伤害别人,也伤害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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