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花间派的重要词人韦庄在《菩萨蛮》中写道:“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当时,韦庄漂泊于江南,求取功名不得,再加上他处于唐由盛转衰,五代十国分裂混乱的年代,故饱受离乱之苦,很难再回到家乡。这里的韦庄以“游人”自谓,觉得这样的自己应该在江南待到老去。若是了解了当时的时代背景及其自身的近况,便能深切地体会到他虽看江南景色美,若还乡须断肠的沉郁了。幸运的是,我不是韦庄,我生活的时代也不是那个动荡的时代,我能够去想去的地方,看想看的风景。今年游荡到了云南,能在有生之年来到这个神奇的地方,感受这里的温度,倾听不同的语言,触摸神奇的文字,说来也有趣,当时,正好读到了韦庄的这首词,遂大胆将他的词句改成了“游人只合云南老”了。
去丽江的路上,因为要适应高海拔的气候,所以导游反复强调在车上千万不能睡觉,睡了很容易缺氧窒息。我胆儿小,所以再怎么困也要边听导游讲解边将眼睛望向窗外。
窗外的民居安静地伫立着,见证着纳西族人们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丽江民居有一个特点,就是在房屋顶上安置瓦猫。此猫用陶制成,模样像老虎,头顶“王”字,尖牙外露,面目狰狞,昂首挺立居于屋脊中央。它没有家,或者说屋顶就是他的家。在屋顶上,他不分日夜的恪守着自己镇宅辟邪的职责与本分,像个忠诚的卫士。
大巴车停下来的时候,我用目光搜寻着对面山上的民居,不时会为找到一只凶却略带萌态的瓦猫而欣喜。不知道有多少陌生而匆忙的灵魂曾凝视过老屋上的瓦猫,在丽江这座城,瓦猫们似乎见证过太多尘世间平凡的过往。日出时,它会迎来一批新的客人,日落时,又会送走一批客人。瓦猫从不言语,像一个历尽世事沧桑的睿智老者,不动声色地保持着向上的姿态,让人不易接近,却又默默的在心中庇佑着每一个慕名而来的陌生人。
到了丽江,相信每个人都一定会听到的两个词,其中一个是纳西族。纳西族是一个崇拜母性的民族。这里是女人的天下,男人的天堂。纳西族的男人一生只做七件事:琴棋书画烟酒茶,而女人却要整日为“油盐柴米酱醋茶”劳顿。我并不赞同这样的劳务分配方式,只能说每个民族都有每个民族的特点,不能妄加评论。因为喜欢文字,所以我更想说的是另一个词:东巴文。东巴文是纳西族特有的文字,有1400多个单字,是一种兼具表意和表音成分的图画象形文字。东巴文在纳西语里意为“木石痕迹”,主要用于书写宗教经书。东巴文经书十分丰富,90%以上是用图画文字写成,这些图画文字是研究纳西族历史文化的“活化石”。因此东巴文还被誉为“世界上唯一活着的象形文字”。
在丽江的大街上,不管是看路标还是商铺,都能轻易地发现东巴文的存在。在古城的官门口东巴邮局,我与里面的工作人员进行了简单的交谈。得知在丽江还有人在为保护与传承东巴文努力着,但遗憾的是,这样的人却越来越少,当地的学校也很少教孩子书写和使用了。即使是这样,我们仍应该庆幸,虽然历史遥不可及,但纳西族却因为有了朝夕相伴的东巴文,所以无论如何回溯往前,再往前,依然可以保持着近在眼前的鲜活。当东巴文仍然肩负着记载历史,传承学术的任务时,它便永远不是静止的。
纳西族的东巴文是低调的,也是鲜活的,称不上“闹”,丽江的“闹”在古城中能够体现得淋漓尽致。白天,四面八方的游人汇集于此,各个商铺的卖家绞尽脑汁变着法儿的吆喝叫卖,邀请人们品尝当地的美酒好茶,这样的热情让你不花钱都觉得不好意思。外来的客人们走走停停,且吃且行,于是在古城中,你几乎看不见空着手行走的人。他们或吃着刚切好的新鲜水果,或大块朵颐地撕咬着刚烤好的牛肉羊肉,或顺着叫卖声找到了自己之前做好攻略的美食店家,进去一吃究竟。凡是进去的,绝对没有空着肚子出来的。外来客们都能吃得惯吗?也不见得,大家享受的只是那曾憧憬的异地风味罢了。回去以后,就能理直气壮地吹上几天牛皮,我吃过云南的烤饵块、鸡豆凉粉、淡水三文鱼……配上夸张的表情,引得无数吃货竞折腰,哈哈,这时吹牛儿的目的也就到达到了!
丽江的天黑要八点半以后,这个时候古城酒吧也陆陆续续开始营业了。吃饱的外来客们还不满足,就可以去酒吧一条街逛一逛,挑一个顺眼儿的酒吧,再进去坐一坐。点上一杯冰啤,两盘花生米,痛快地看一场球赛,听一首歌曲,也算是与丽江的夜生活接上了轨。我不喝酒,但这也不妨碍我在酒吧门口溜达徘徊,我喜欢仰头看没有窗的二楼酒吧,那里的驻唱歌手弹着吉他,曲风慵懒,声线嘶哑,也许此时的他正在想家;我喜欢洒满了灯光的石板小路,假装自己是这里的一块儿青石板,任凭行走的人们来来往往,脚步匆匆,我仔细掂量着谁的脚步轻,她可能是个瘦子,谁的脚步重,她一定是吃美食吃撑了;我喜欢负责扫卫生的大姐说着一口不流利的普通话,开民宿的大哥亲自指路上观景台,那些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使古城散发着厚重的人情味儿。无数本地的、外地人的坚守使这个越来越商业化的地方依然保持着它最初的温度。所以那一夜,即使脚不听使唤,即使高海拔让心脏砰砰砰,我也坚持爬上了观景台,倚着栏杆,将这座有温度的城市夜景看遍拍遍,不留任何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