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阿甘正传》里母亲对阿甘说:“Life is like a box of chocolates, you never konw what you're going to get”。生命就像巧克力盒子,结果常出人意外。
1994年,凌出生在一个种满小榕树的县城,姑且称为榕县。
(一)
我是在高中认识凌,高中名字叫榕县第一中学,在私底下凌称之为“顶个球”,因为大门口的雕塑上面是个圆形球体。
凌写的一手好文章,他给自己的标签:文艺而又敏感的理科男。还和同学一起创建校园杂志《暄》取其温暖、明媚之意。
有女孩喜欢上他的文字,和他校服里面的牛仔衣。
他第一次拉女孩手,原来没有小说里面那种触电的感觉,他亲吻她的唇,像牛奶巧克力,丝丝滑滑化在嘴里,他的手隔着外套放在她胸部上,这时是酒心巧克力咬一口有酒汁漫出来,人未醉心已醉。
凌最让我不爽的是他的成绩。同样是上课铃一响就睡,下课铃一响就浪,期末考试他能考年级前十,我排三位数,好在他也有短板,英语差。
我常愤世嫉俗大骂他开挂,问他是不是在家背着众生挑灯夜战努力读书,他也不恼还跟我讲小时候的事。
(二)
他是被父母放在外爷身边长大。外爷家门口有条平淌的小河,夏天的夜晚,他们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乘凉,外爷手里的蒲扇一摇一摇,能赶走蚊子,也催人好眠。一觉醒来,耳边是潺潺的水流声,月光出现在窗影里,照着蚊帐和摇头晃脑的电风扇。
思绪跟着他的声音跳动到夜空,看看天上流动的云仿佛也听到水声。
凌的外爷是个大学生,年轻时候在兵工厂做工程师,一个很有本事的人。可惜,凌的本事不是跟着外爷学来,他声称自己在河边玩摔了一跤,脑门正好撞在鹅卵石上,从此智商飞跃,一发不可收拾。
童年的美好就是那甜甜腻腻的巧克力里咬到的榛子,嘎嘣脆。
(三)
而现实却是一记耳光,狠狠打在凌脸上。
2012年,我们高考了,我分班后选择文科,高考成绩还行走了一个普通二本。而凌,可能太不在意学习,只考上二专,具体成绩他没说,我也没问。
那年的圣诞节,我接到他电话,他和那女孩分手了。他说以前任性挥霍自己的青春,现在走到这步看不到眼前的路,读这个书出来一无是处也不过是继续挥霍自己。
2013年,我在社团准备迎新活动,凌做出了人生第一个决定:考研。
我们都不愿意再回去,像那群一辈子都在小县城的人一样,围着街心花园瞎转,找不到方向。要留在省城,只能靠自己。这个世界是现实的,一个应届生,拿不出过人的本事,也就只能靠学历证书敲开未来大门。
凌的计划是先专升本再考研,专升本是花钱最少,含金量最高的本科学历。凌的父母对他的高考成绩很失望,凌上学以后除了基本的生活费,其余开销都是自己兼职赚的。他不愿意跟家里说自己打算,不想看到他们一脸“早知现在,何不当初”的欲言又止。
凌读专科时爱上骑行,他在川大、电子科大、西南交大、川农这些学校大门留影,像是在宣誓,更是不甘,他骑车去了北川、牛背山、海螺沟还有很多我记不到名字的地方,那一腔孤注一掷的热血全部洒在路上。
(四)
大四前的暑假,我忙着实习,为论文和找工作做准备,三伏天里时候收到凌的明信片,他去了川藏线国道318。
他写着:考研迈出第一步,我已收到本科通知书;翻跃雪山垭口时感觉自己快死了,可是现在站在布达拉宫门口,白云苍狗,内心满怀希望。
他升上本科,我毫不意外,在心底里他一如既往是那个鲜衣怒马,满腹才华的少年,高考失利对他来说只是黎明破晓前的黑暗。这个阶段的凌手里拿到的是黑巧克力,有点硬有点苦,只要有耐心含在嘴里融化了,就会品尝到它的软糯甜蜜。
专升本只读两年。寝室六个人,六个人都在不同时空,有着不同时差(李诞说的),只有凌生活在东八区,买了耳塞和眼罩,凌开始学霸生涯,别人开黑,他去图书馆,别人撸串,他吃食堂。
大五,凌在外面租了个小单间,五百五一个月,也没其他预算报培训班。
那个冬天很难熬,每天早上五点四十五起床洗漱,起床后在卧室背一小时书,食堂吃早饭再去图书馆,中午吃完饭裹着毛毯趴在桌上眯一小会,晚上八点回住所再背到十点半洗澡睡觉。食堂的菜永远也吃不饱,他想着家里的砂锅米线、翘脚牛肉和豆腐脑,馋了也就吃桶泡面。
2016年12月21,距离考研还有两天,小区突然停电,凌一坐就是两个小时,瞎坐了两个小时, 脑子想的都是要不别考了。即便用尽力气,从盒子里摸出来的巧克力也有可能不是想要的口味。
(四)
如今,我毕业一年半,拿着四千的工资,混混沌沌混天过日。
凌本科毕业有半年,他的室友还在因为拿不到学位证发愁,凌呢?考上了合照过的某个985大学的研究生,那个学校有超漂亮的银杏,前不久还拍了照片给我看。
我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自己的见证人。他说自己算不上成功,只是有着破釜沉舟不留后路的勇气。
面试的时候,有个老师问他:“以你的成绩完全可以保研为什么没有?”
他想了想想,还是平静的回答:“我是专升本出身”,老师没再问其他问题。他后来给我讲起这件事时,以为自己完了,内心丧到不行,但是已经“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