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嗜天青
在电话那头,你笑得平静而温暖:“来上海吧,这里大概有你想要的一切。”
我也笑,挂了电话的我仿佛从未如此轻松过。
插上耳机去跑步,远处明明灭灭闪着灯火,第三圈的时候,lone ranger跌跌撞撞扑进耳畔,我的泪忽然就迎着风涌出来。
大概吧,大概我会去上海,去还三年前许下的愿,我不确定那里是不是有我想要的一切,可我只知道,那里不会有你了。
一
我和洛一的故事,大概要从我拒绝他的告白开始讲起。
没有理由,没有理由。年少的感情总是爽直,不会伪装,也不愿受束缚。他是,我也是。
我花了大半个夏天去消化洛一那一年来留给我的点点滴滴。然后又用那个夏季残余的炎热,去弥补当初自己拙劣的拒绝给彼此造成的尴尬关系。
我总也忘不了高中校园的晚上十点钟,从教学楼到校园大门,那十二分钟的路程里,会有一壁断墙边生生扎出的两棵梧桐,春夏交界之际,在月光下肃穆地开他一树白花。我迷恋梧桐花的味道,近则浓郁热烈,恨不能美极,远,则是飘渺的,似有似无的牵扯不清的熟悉香气。
这样的十二分钟,乘以一年,便是我同洛一的主要交集。
我总是惊诧于这个男生的心细如发,那些被我洋洋洒洒抖进风中的话语,一多半会被他捕获,小心翼翼地折进心里。我欣赏他的机敏,他的沉稳他的体贴他的耐心,却从不曾感受到每天花树下那十二分钟畅谈,心领神会默契嬉笑的浪漫。大概,对一个只知抱着一堆书,提着饭盒穿梭于家和学校之间的粗糙又脆弱的高三女生来说,那时的生活,本就没什么美感可言。
我只是没心没肺地说笑,腆着脸皮拜托他讲题,借走他的资料,分吃他的零食。而他会在路过我的课桌时默默顺走我的水杯接满,在拥挤的人群中替我抄来一次又一次模拟考的考场信息,在我有一点点小成就的时候毫不吝啬地赞美,在我成绩下滑惨烈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选择话题转移我的注意力。
后来,洛一给我看过他保存着的那些我传给过他的字条,很是惭愧,里面十之八九,都是我在为他的体贴帮助表达谢意。
拒绝之后我躲了他很久,甚至没有打听他的高考成绩和报考志愿。班里的去向表做出来那天,我看着上海那里标注的洛一的名字,合上电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上海,那个曾在某天某个十二分钟的某一刻出现在我愿望里的城市,现如今同此刻的我,差了远不止地图上大半个中国的距离。
所幸,我还是联系上了洛一,买卖不成仁义在,继续做朋友,是最俗套的剧情,也是最好的结局。
二
大一那年,我与洛一补上了之前一个夏天欠下的交流量,甚至于,还有富余。我开始习惯于在微信上同他吐槽生活的琐屑,分享某一刻的纠结或触动,从长长的走廊这头走向那头,接他的电话。他有了他的梦想和骄傲,我也渐渐找到了自己的归属感和努力的方向。
那种感受得到有人正同你一起成长的感觉真的很奇妙,他总是记得一切,理解一切,包容一切,给我最踏实的陪伴和支持。而他的努力他的欢喜,我都愿意诚心诚意去认同去赞美去期许。
退归朋友的立场,无论双方究竟作何感想有何打算,这种现状究竟还是让人心安。这种心安总是让人沉溺其中,也让人有了不必去揣摩不必去思索的借口。
“圣剑要来上海开演唱会了。”有一天,洛一忽然对我说。圣剑是我一度迷恋的金属乐队的名字。我虽一直是个不太称职的粉丝,但也听说了他们的帝魔两都之旅。
几天后,竟毫无征兆地收到圣剑的周边T恤和帅气主唱皮吹的拨片。是洛一。接着,他发来自己去演唱会的照片和视频。我追问着演唱会的细节,眼前却总晃荡着灯光下那张棱角分明的微笑着的脸,心里潦潦草草难以名状不知晴雨。
后来的寝室夜谈中,室友问起那个经常在电话那头出现的洛一“你喜欢他么?”“我……我不知道……”也是从那天开始,我才晓得当你说出不知道时,心中其实已然有了一个答案,也是在那一刻,我承认了自己在这个问题面前的逃避和怯懦,自己的不负责。
可就算我想清楚,又能怎样呢?我总是不愿意,为了忐忑的未知,去押上此刻的相安无事风平浪静。
三
我开始认真地想念洛一,却又开始不愿主动找他讲话,我开始懊恼自己,总是记不住他的生日,他讲述的故事,他口中一些陌生的名词,我开始疯狂地设法填充自己的时间来抵消那莫名其妙就会涌起的心跳与焦灼。
渐渐的,彼此似乎都变得忙碌不堪,他开始了校际交流访学,我也开始了为活动筹办实验设计焦头烂额的日子。我和洛一的时间似乎总是合不上节拍。白日里未曾讲完的笑话,直留到回寝掏出手机时才惊觉已是深夜。我渐渐习惯了夜猫子的生活,却也只能在他说晚安时匆匆回复,而关手机之前,还是忍不住要把之前的聊天记录翻一遍。
我相信时间是最好的解题方法,因为,再不济,你痛久了,也就习惯了,习惯了,也就看淡了。
于是一心一意经营着自己的大学生活,笨拙而又虔诚,忙碌得久了,洛一的概念在脑海中也开始模糊起来。我有时心里感觉总算舒了一口气想这大概才是我们的友情该有的状态,给得了你需要的理解和陪伴,也会把彼此退还给彼此的生活。
后来,我遇到了另一个男生,随即也面临着决定的困惑。假期一个跟洛一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的晚上,我犹犹豫豫地,透露给他。洛一絮絮叨叨给我分析时忽然沉默了一会儿“……上学期,我跟一个女孩……交往过一段时间,后来,她去法国了,我们也就分开了。”我又是笑又是叫你妹的这种事情居然敢不向我汇报,但关于我们之后聊天的内容,我却没了记忆。
关于他有女朋友这段剧情,不管结局怎样,我是应当为洛一高兴的。况且,于我而言,我也从没有什么权利,也不必,去做什么期许。这一页,总是算翻了过去。我只是心中有种恍若隔世般的苍茫感,仿佛新风中裹挟着旧尘,抓不住又绕不清。
四
如果说,后来的日子与之前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大概就是,在洛一寄来的包裹中,留言多了一点内容,便是催促我早点把自己嫁出去。
他知道,我还是没有和那个男生走到一起。
我依旧记不住洛一的生日,便大概找个差不多的日子,选好礼物,大大咧咧地给他寄过去。
留言时,也偏要拿爱情说事儿。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含有赌气的成分。因为我现在已经完全摸不清自己对洛一的感觉。只是,在他在逗我说赶紧找个男朋友的时候,我真的不是很开心。
既然回忆总是尴尴尬尬调弄不清,那索性发一发狠,讲清楚,也逼自己丢开手,“且敬过去一杯酒,感念当年情义深重,只是,不再回头。”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惩罚洛一,还是惩罚自己。
发掉那最后一个包裹的当天晚上,接到了洛一的电话。“我的申请批下来了,顺利的话,这学期结束,就去美国读书。”
啊,这么好。
所幸,我们又开始谈论起未来的规划,掩盖掉了我那一瞬间情感和词库的匮乏。
在电话那头,他笑着,同曾经通电话的任何一个夜晚一般,平静而温暖:“来上海吧,这里大概有你想要的一切。”
我也跟着笑,挂了电话后的我仿佛从未如此轻松过。
插上耳机去跑步,远处明明灭灭闪着灯火,第三圈的时候,lone ranger跌跌撞撞扑进耳畔,我的泪忽然就迎着风涌出来。
大概吧,大概我会去上海,去还三年前许下的愿,我不确定那里是不是有我想要的一切,可我只知道,那里不会有你了。
洛一。
兜转到最后,我依旧不曾还你哪怕半分的热烈,而你,也成了我再无法参与的明天。
合该教你在我心壁的坍圮处扎下两株梧桐,开他一树白花,待到岁月的尘,积了厚厚的一层,哪一日再被吹起,只飘那似有还无却摄人心魄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