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对我太好怎么办!!!

又名《斯年无忧》

【1】

河边老树上年幼栀摘下一颗通红的脆果,那果子小小的一捏就会碎掉。老人说野果有毒,不能胡吃,特别是明艳的,有剧毒。可年幼栀自小便不怕,长久的年岁中,她自山川溪流走来,她仿佛自生出来便会上树,下河摸鱼识草断物无所不能。她是家里宠物的好管家,每日按时定点照顾它们的一日三餐。

在母亲眼里,她是懂事的小能手。

可到了城里,大家调侃她为毛孩子。

年幼栀是上个月学期末跟随妈妈搬来城里的,看似乖巧懂事的女孩坐在继父车子上观望着外边的风景,一绺绺发丝飘得有些拘谨。年幼栀看着头发上下浮动,想象着在乡下的时候大风袭过能把她吹的脚下不稳。

她不由得张开臂膀,舒展双手,可是他的臂膀触碰到的只有身旁男孩温热的肌肤。

年幼栀吓了一跳,她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男孩。这个孩子远远坐在车子另一边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他有一头浓密的短发,漆黑的眼珠子直直望着前方,他的睫毛很长,几乎有年幼栀一半多。他嘴角牵起,好像对年幼栀的到来极为开心。

年幼栀也对他挺有好感,男孩子不对乡下人带有刻板印象,也没有过分的区别对待他们。

年幼栀刚上车的时候,他甚至主动帮年幼栀打开了车门。

“喂!”年幼栀小心翼翼凑近他在他耳边喊了一声,男孩偏过头看了年幼栀一眼,他勾唇笑了笑,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继续看着前方。

车内很安静,车窗摇上去以后大家都沉默不言,所以年幼栀那小心的一声似乎也没有必要。年幼栀越发无聊,他仰头看着长长隧道照下来的光圈,一圈一圈慢悠悠晃荡过去就像催眠符,还没过多久她的眼皮不怎么听话的开始打架,她甩甩脑袋告诫自己不能第一次坐人家的车就睡着。可是这个男孩却神色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平静的对她说:“睡吧,到了我会提醒你。”

年幼栀的小脸一下涨得通红,她不自觉微微鼓起了腮帮子。

“你叫什么?我叫年、幼小的幼……”

“年幼栀,我知道,我叫陆斯年。你是我的妹妹。”陆斯年把年幼栀的手臂拉过去按了按又摇晃几下权当打了招呼。

年幼栀看着男孩的眼睛,那里面通过车内晕黄灯光映照出的温和全然不避讳,说到底,尊重并且完全接纳又会有谁不心动呢?年幼栀不知怎的心底生出一种暖意,她就这样握住男生的手安心的睡着了。

到了目的地,他们的手还交握着,陆斯年果真遵守诺言叫醒了她,一点也不摆架子。年幼栀看着两人稚嫩的双手不知怎么回事心里的石头像棉花糖一样化开,刚才对于城市的郁闷一扫而空,她开始真心喜欢这个男孩甚至愿意接受这个钢铁大树的枝丫般乱糟糟的城市。

刚到继父家,陆斯年推开自己身侧的车门率先下了车,未等年幼栀反应过来,“碰”的一声,车门又自动锁上了。年幼栀看着他浓密的发顶慢慢出现在自己窗前,男孩身着小西装,帅气似王子,这个带笑的男孩总是让她觉得自己土里土气的。

年幼栀扶着陆斯年的手蹦到大铁门前,陆斯年看着她一蹦一跳微微笑着,像个哥哥一样一直没有松手,好像生怕她摔着。年幼栀越发大胆,她还没到别墅门前就跃上了花园里其中一个石阶,哪知道上面有青苔她脚下一滑就要摔下去。陆斯年站在不远处,见状慌张就要来接。可年幼栀呢?在空中旋转一圈手一撑地站的稳稳当当。这一幕看呆了陆家一众人,年幼栀倒是不觉得有多么奇特,她还以为只要稍微练练都会呢。

片刻后,等全家人的欢迎宴结束,她新的外婆外爷纷纷抢着拉着年幼栀的手问她的喜好,“我喜欢玻璃糖纸!”年幼栀嘻嘻哈哈手舞足蹈说着,眼角却一直瞟着正在独自一人站在圆形台面上拉小提琴的陆斯年,陆斯年斯斯文文手指按着弦肩膀缓缓上下浮动,他白色的丝绸衣服在灯光下散发着贝壳一样的光华。他优雅无比,与凡俗世人隔绝开来。

可奇怪的是,家里人却少有人注意到陆斯年,所有人离陆斯年很远,各自形成一个包围圈,陆斯年站在圈外,孤独的弹奏着属于自己的乐曲。

明明聚光灯一直不属于他,他却看起来那么自信。

悠扬的乐曲还在继续,可年幼栀居然哭了。

【2】

年幼栀想到自己的过去。

年幼栀的亲生父亲是一个乡村音乐家,却始终没有得到发挥实力的机会。

那年炎炎夏日,爸爸带着年幼栀走在湍急的河流中,罗末丝走在前面,她穿着一袭油绿的吊带裙奔跑在山野中,她光着脚圆润的踝足陷进深深的草丛里,罗末丝迎着风朝他们看过来,她漆黑柔顺的头发在山野中飞扬,像个精灵一样自在。

妈妈走过来接过年幼栀,她的重量让罗末丝惊呼一声,然而她还是抱稳了,爸爸的头探过来用胡茬挨她的脸。罗末丝嘟着嘴笑了笑皱着眉推开他,又用她擦着明艳口红的唇分别在自己和爸爸脸上印下一吻。

山岭间满是他们的快乐笑意。

可以说,在自然里,他的父母是比肩神明的存在。

可是,他们毕竟不是神,人总是要生活。

“爸爸,米缸里为什么没有米啊?”

“爸爸,屋子为什么漏雨啊?”

“爸爸,音乐能换钱吗?”

小小的年幼栀提出的问题层出不穷,她本是父母之间的小精灵,可是她的怀疑却变成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母亲开始日复一日和爸爸吵架,也慢慢病弱的消瘦下去,年幼栀看着这一切就像看着糖果堡垒融化一样崩溃,她对于音乐的幻想开始一点点崩塌。山林在夜里呼啸,她的父亲在某一日难以忍受与罗末丝争吵的煎熬,深夜里带她出走,他们离开罗末丝开始在山路靠着吃野果维持生计,用音乐填补空缺的心灵。

年幼栀自那以后学会了爬山洗衣,摘蘑菇炖汤。她成了一个无可确凿的野孩子。

年幼栀被黑布裹着以肉眼里仅剩的缝隙看着电视机里的寻人启事,闪烁着的光芒一点点影射出来溢满整个黢黑的房间,电视机被爸爸关掉,她泪眼朦胧躲在黑暗角落里想为什么父母要分开,难道美好是天生不属于现实的吗?

她也嘶吼着不让爸爸被警察带走。

那一天细雨绵绵,春天到来万物复苏,墙内的白蔷薇一束又一束开的烂漫。年幼栀看着警察局里的白色花朵想起饱满皓白的栀子,她捏着衣袂眼神清绝,她喃喃爸爸给他取名的寓意:“希望我们幼栀像盛夏里最可爱的栀子花一样纯洁。”

可是山野间的栀子花会幻化为华丽绝伦的白蔷薇么?

那间黑漆漆的出租屋里,冒着雪花的电视播放着采访新闻,读幼儿园的女孩像公主一样穿着泡泡裙被爸爸妈妈圈住在学校门前留下珍贵的记录。年幼栀拖着捡来的兔子玩偶抚摸电视,她猛的抱紧了爸爸,声音颤抖着告诉他,“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年幼栀的头发被雨水打湿,湿哒哒缠绕在脸上,衣服还没来得及换破破烂烂的,她牵上罗末丝的手,罗末丝身着白色连衣裙,一头卷发烫的精致。她抬头半眯着眼看着妈妈。她想:“妈妈虽然没有以前那么丰满美丽,可是也变得光鲜。”

年幼栀回到新家,家里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属于爸爸,倒是显得整洁了许多。罗末丝给年幼栀安排的房间像个公主,可是她却无论如何开心不起来。吊灯是粉色的,她侧过头打量房间,所有的一切都是粉色的。

她的母亲好像并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已经不知道怎样细心的爱她了。

后来,罗末丝又换了很多伴侣,无一不是带着自己的孩子,有贫穷有富贵,有温柔有傲慢,可唯独没有人注意到年幼栀随着岁月流转而焦躁的心境,她内心在呐喊:她需要关注,她需要爱!

所以,当年幼栀第一次遇见季嵩白,第一次握住陆斯年的手的时候,她就再也不想松开。

她内心的恐惧不允许自己受到忽视,可是当她看见一直被忽视反而更加乐于完善自身,更加完美的陆斯年的时候,她内心仿若有什么像深藏大海深处的鲸落复苏一样,层层浪花冲出海面,跌宕出的水花连海鸟也惊动。

那一刻,她明白这种情感名为对坚韧求而不得的羡慕。

爸爸是她的遗憾,可如今新的遗憾突然产生,这种充满果决的遗憾来自她自己。

【3】

A市的学校大多数不便宜,最尊贵的当属年幼栀刚办理入读手续的一所。年幼栀这段时间可谓是享受了家里人的热情招待,也见识到了他们对于陆斯年的冷淡。陆斯年不以为意走在年幼栀身边,丝毫看不出刚刚在家中因为帮年幼栀拿东西而迟上车一分钟受到的责骂。

陆斯年手里拿着魔方不停的翻转,时不时的皱眉也漂亮极了。阳光撒满少年略显犹疑的侧脸,陆斯年没有注意到年幼栀越发明朗的目光。

年幼栀背着新买的书包,长发扎成马尾在背后随着上下阶梯甩来甩去,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弯成月牙,肉肉的嘟嘟唇一张一合喘着气。陆斯年在她身边也毫不逊色,两个漂亮的小孩引来不少注目。

“陆斯年,这谁啊,这么亦步亦趋跟着你。”陆斯年的同班同学在门口打趣,还吹了个口哨,“美少女,别跟着陆斯年混啦,他没出息的!”那个男同学调笑一句就跑开了,留下年幼栀怔怔杵在原地,任由陆斯年摇来晃去也没反应,她颅内疯狂运转:“陆斯年在学校里也被人瞧不起?人缘这么差的吗?”

“幼栀,要上课了。”陆斯年拍拍她的肩,自己径直进了高年级的教室。

或许长得好看的人都有一些怪癖,比如,年幼栀发现这个班上怪人还挺多,有讽刺人与夸人一瞬间转变的比翻脸还快的,也有嚷嚷着要喝酒并且带雪碧进教室胡喝猛塞的,反正,连年幼栀这个本来应该格格不入的人也变得普普通通。

下一节课是体育课,铃声还没有响起,一些人就就地打起了瞌睡,嘴里念叨着别管我今天我就要睡死在这里,年幼栀觉得他们蠢极了一点也没有陆斯年聪明。年幼栀自认聪慧没有在学校里牵陆斯年的手,尽管她感到强烈的不安与心悸。

跑步,跨栏,撑杆跳。一系列运动下来,年幼栀不敢说能完全学会这些对于她来说比较陌生的课程,基础动作也已经会的七七八八。关键在于周五的平衡木训练,年幼栀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天赋,难度逐渐提高的动作几乎完美复刻以后甚至惊动了校领导层。当学生们还录视频拍照的时候校长就开始联系国家体委。

消息一经传出,年幼栀的教室坐满了围观合照的学生,而陆斯年站在教室中央维持秩序,他心甘情愿保护着年幼栀不受到多余的挤压和伤害。而奇迹般的是,整个学校,只要陆斯年一句话,几乎没有人敢越过他上前一步。

年幼栀看着陆斯年身影,那个雨夜为了自己挡刀的爸爸隐隐约约通过这个不太高大的身影浮现出来。

理所应当的,年幼栀成了被外婆外公捧在手心的瑰宝,他们请来专人营养师为年幼栀规划一日三餐和教练训练肌肉。但唯有一人始终陪在她的身边,只要年幼栀出现的地方,距离她不到一百米一定有陆斯年的身影。

年幼栀享受着这种注目,她很快便忘记了陆斯年的存在。

陆斯年却记得她的喜好,每当他看见小卖部有彩色糖果卖他都会把它们收集起来,然后送到年幼栀目之所及的地方。年幼栀当然把糖果顺手收进书包在第二天带进学校和老师同学一同品尝。

终于,在三月第二个星期一国家考察团就要来到学校进行评测。可是年幼栀的膝盖却在前一天出了问题。

【4】

年幼栀推着轮椅悠闲的漫步在河岸边上,那棵红果子树仍然在那里,它一年四季枝繁叶茂存在了上千年,仿佛就是永恒的化身。年幼栀轻轻抚摸着大树的皮肤,她摘下一颗红果子放进嘴里,酸酸甜甜在年幼栀心底泛出一道道神秘的感伤。

这种感伤,是遇见同类受到伤害难以言说的痛苦。

年幼栀其实不喜欢运动,她讨厌流汗的感觉,更加厌恶风干以后身上那一股潮味。

她只是享受同学的羡慕眼光,她之前除了运动一无是处,只有陆斯年愿意陪着她。在她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她曾经认为陆斯年需要她,她把这种需要看成宝物。可是当世界上闪闪发光的宝物全都聚拢到身边的时候,陆斯年便显得可有可无。逐渐的,随着年幼栀成绩的快速提高,她备受瞩目成为明星。

孤独寂寞感随之而来,年幼栀仿佛又回到静静无人的深夜看着坏掉的电视无可奈何。她发觉自己要的不再是关注,而是同类。

陆斯年爱户外运动年幼栀也是知道,可是每当陆斯年跌倒复跌倒以至于擦破皮的时候,她才承认,自己的哥哥确实是一个运动白痴。年幼栀这种优越感来自她能够完成许多高难度动作,只是陆斯年很奇怪,他总是会给她默默准备用不完的跌打损伤药。

在陆斯年身上的伤好的七七八八的时候,陆斯年提出要和年幼栀一起去河边骑自行车,年幼栀欣然应允,她故意磕伤膝盖,回到家以后哭泣着躲在远处一动也不动。

她小瞧了陆斯年的坏人缘,季嵩白当即怒骂陆斯年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年幼栀。外公外婆也对他指指点点,年幼栀明白她的行为无疑是在往陆斯年脸上扇巴掌,她把手掌挪开一条缝,发现陆斯年正在看她。

就在那一瞬间,她感到一阵窒息感扑面袭来。地面上是液体润湿的痕迹,滴滴泪水在光滑的地板上抹开,眼泪不断砸落不断融合,直到汇成一道新的屏障横在陆斯年和年幼栀之间。

下一刻,陆斯年揉揉眼睛,在众目睽睽下走向家门外,狠狠甩上门,“碰”的一声不似关上车门时候的温柔,此时他的动作里带着对季家浓浓的失望。

全家人最后把一切错误怪在了陆斯年头上,年幼栀无法想象陆斯年此刻压力有多么巨大,但她知道被世界上所有人抛弃的感觉:黑暗,痛苦,忧郁,孤独……年幼栀躺在床上把身体用尽全力蜷缩起来,她就像一个毛毛虫,浑身都是由过去缝合的丑陋的疤。年幼栀对于亲人离去的无能为力,对于自我厌弃的无能为力,她已经不能失去的更多了。

她懂得了,陆斯年是曾经的自己,也是独一无二的他,他是年幼栀的同类。

陆斯年在灯光下拉着小提琴的淡定自如,他挡在她身前时坚定的背影,他流下的晶莹的泪……

陆斯年并不是看起来那么坚强。

年幼栀在被褥里失声痛哭,她承认,陆斯年是最好的哥哥。

陆斯年并不反对前往寄宿学校的决定,只是他走的前一夜,曾悄悄来到年幼栀床前抚摸她的头发,他自言自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我真的羡慕你。”

陆斯年得不到家人的关心,他对于别人的爱寄托到了年幼栀身上,对陆斯年而言,年幼栀是他唯一的亲人。有多少次,年幼栀因为贪玩调皮而即将受伤的时候,陆斯年多少次用尽全力保护了她,她其实全都知道。

年幼栀,你是个混蛋!年幼栀对自己说。但一切都无法回溯了。

她不得不接受这仓促的落幕,她眼角落下一行清泪,并且实实在在明白,她欠陆斯年太多太多。

【5】

又是一年夏至,当年少不更事的年幼栀已经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少女,手腕洁白坠着一枚青玉,衣衫整洁恍然一朵白蔷薇一样清丽柔和。她缓缓从旋转阶梯而下,含苞待放的裙摆随着年幼栀的舞姿开的绚烂。多年以来,她不顾家人反对考上戏剧大学,第二年如愿拿到了国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这一切脱离不开她的努力,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背景帮了很大的忙。

她画着精致的妆容,舞似貂蝉胜三分。

年幼栀多情的眼睛划过窗外的弦月,月色美丽,月亮仍是缺失的一半。年幼栀想起在远方的陆斯年,他在寄宿学校人缘变得很好。就像离开了她和季家忽然崛起,有了自己的事业和爱人。

陆斯年答应过年幼栀,他今夜会前来赴宴,他一向遵守诺言随着她的意思。

年幼栀已经多次出场献舞,她偶尔觉得自己是八音盒上唯唯诺诺的木头小人,随叫随到,不再拥有自己的情感。陆斯年走的那一天,罗末丝透露出自己怀孕了,季家就像安排好的一般只等待某人离开便大摆宴席。

年幼栀不解陆斯年如此受到冷遇的原因,一径询问才知道,陆斯年或许不是季家的孩子。陆斯年的母亲原是被季嵩白在路边捡到的。一开始,她只是充当季家的女佣,不知怎的某天和季嵩白在花园里一照面,季嵩白也许是被她的美貌迷糊了眼,不久就打算和她结婚生子。季嵩白的父母极力反对,但看着她慢慢大起来的肚子只能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陆斯年出生在一个严冬,虽说寒冷干燥是此地常事,那一天却下起了雨,一声惊雷划过夜空,生生把医院接生楼玻璃炸了个粉碎。

季嵩白看胎儿与自己没一处相像,捧着她的脸就质问起因缘结果。

她没有说出陆斯年的父亲是谁,只丢下孩子随她姓陆,看似随意的名字却饱含爱意念做“斯年”。

年幼栀读懂名字的来由,斯年斯年,斯年切切是思念啊。

一曲舞毕,年幼栀正要感谢来宾,所有灯突然全灭了。光华流转,最后全部聚集到一个人身上。

陆斯年站在舞台中央,一身黑色晚礼服镶着细钻,他头发梳的仔细而蓬松,如果拿着放大镜去看,年幼栀会发现陆斯年今夜打扮的十分完美。

陆斯年摊开双手,一双闪亮的眼睛巡视着台下拿着酒杯的宾客,胸前红色的蝴蝶结鲜艳欲滴,陆斯年艳丽的像一朵盛放的玫瑰,他嘴唇饱满,声音低沉,他说:“今夜,欢迎各位参加舍妹的成人礼。”他眼底闪过一瞬温和,有意无意扫了年幼栀一眼,他继续说:“但是,我希望能为自己补上一次成人礼。因为自此以后我不再是别人的附属品,我有自己的人生。”

他说完后,没有嘲讽,没有欢呼,只有一片寂静。但是,这对依靠自己成长起来的陆斯年也足够了。

陆斯年淡淡笑着,年幼栀与他遥遥相望。他们同样漆黑的眼睛,相似的面容面对着不一样的世界。

宴会仍然在继续,并没有因为这个“天外来客”改变多少。陆斯年和他的女朋友站在年幼栀面前,亲密的耳语足以证明他们有多么恩爱,年幼栀看着陆斯年幸福的笑意也跟着发自内心的笑了,她真心祝贺自己的哥哥得到幸福。

他们举起杯子畅饮,不过多时陆斯年的女朋友就不胜酒力越过人群去休息了。

“哥,”年幼栀启唇,陆斯年摇摇头,他抿了口酒目光触及天上的北极星,原来他是不想说了,可年幼栀却不放过这次久别重逢口吐真言的机会,她要问的有许多。

【6】

要说的话梭巡到嘴边难以再问出来,他们之间屏障过于厚重,问的太多只会显得矫情。

年幼栀湿润着眼眸狠狠用手臂擦了擦,只有在陆斯年面前,她才不需要装的多么精致美好。是了,年幼栀和陆斯年早已成人,陆斯年不是只会拉琴的男孩,年幼栀如今是全国知名的舞蹈家。可是年幼栀还是想陆斯年再回应她一声,如果她没有摔倒陆斯年会不会离去。

年幼栀喝醉了酒就拉着陆斯年不让他走,陆斯年轻轻松松抱起她走进那间被年幼栀列为禁地的房间。里面藏满了玻璃糖纸,陆斯年噗嗤一笑,他眼前浮现出年幼栀收集一张张糖纸的样子。

“哥……哥哥……”陆斯年想要把她的手脱下来,这丫头力气却突然大的很,不论陆斯年怎么扭转角度也无法逃出她的魔爪,耳边的念叨仍然在继续,陆斯年脱口而出:“唉,你什么时候能不那么执拗?”他只好自顾自说起一些他的往事,他唇角带笑:“我的妈妈终于来找我了。许多年来我都无法想象抛弃我的女人会是什么样子。原来她扎着马尾一头直发莫名清爽,手指缝里和着面糊真的不那么干净。可是我居然一眼认出了她,”陆斯年笑了笑,“我的妈妈仍然爱我,至少是她亲口说的。”

你呢?年幼栀,你凭借不该有的财富又得到了多少报偿?

“妈妈说,我不会是季家的孩子,我的父亲姓年。想来那十几年的白眼我没有白挨。”

年幼栀自噩梦中惊醒。

【6】

年幼栀和陆斯年并不是一直没有联系。她知道陆斯年在寄宿学校人缘很好课业却有不少问题,年幼栀多次劝说陆斯年使用她的人脉获得更高的奖金,可是陆斯年一一拒绝,她才知道原来陆斯年一直恨着季家。

他们微信时不时有所关联,那种关联单方面展露在年幼栀的朋友圈。年幼栀几乎在陆斯年每条信息下面都有评论,陆斯年不堪其扰当着同学的面屏蔽了她。

收不到陆斯年的消息,年幼栀心中郁结,她的情绪开始暴躁。直到她在外卖软件上发现了陆斯年的身影。她没日没夜的点外卖,只为了多看陆斯年几眼,她明白她对于陆斯年的歉疚,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能补偿陆斯年就好。

陆斯年没有拒绝,把外卖送到门口就起身消失不见。

年幼栀担心陆斯年的居住情况,她骑着自行车跟踪陆斯年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因为距离过远闯了红灯,她这种行为实在危险也确实出了车祸。

陆斯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年幼栀,手里削着的苹果的刀划破了手。病房内极其安静,陆斯年的抽气声那么明显,明明是很普通的事情,可沉睡不醒的年幼栀却立刻睁开眼睛。陆斯年喂给她苹果,年幼栀看着苹果哭了起来。

季家不知道年幼栀出了车祸,全家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刚出生的胎儿身上,年幼栀被忽视几乎不会感到愤怒,她的童年已经足够完美了,需要幸福的是陆斯年。

年幼栀嘴里嚼着饭,看着头顶吊灯晃啊晃,那刺眼的光圈让年幼栀移不开眼,她想起刚坐上季家的长轿车的时候,隧道里的光圈不那么明亮,年幼栀的心却那么雀跃。这份情感是因为她身边温润如玉的男孩,因为他的保护让这份情感得以延续。

年幼栀侧过身子看陆斯年在一旁咬着手指写作业,他凸起的眉心让年幼栀感到不悦,她悄声下床潜到他背后替他看题,年幼栀几乎想也不用想就会做了,她却不能直接告诉陆斯年,因为他肯定不会接受。

年幼栀拨通他老师的电话,告诉老师以后多多关注陆斯年。

陆斯年应该是听见了,他说:“其实我会做。”

她吐吐舌头,依然秉性不改,陆斯年走过来抽走手机,“老师,我人生每一题都经过深思熟虑。”陆斯年身上突然多了一种傲气,他不屑于除自己外的帮助,年幼栀坐在床上看着陆斯年,陆斯年抽条了许多,越发向男子汉靠近。

一个月过后,年幼栀拆了石膏仍然不想回家,陆斯年警告她课业已经落下了许多,年幼栀要是是自己的妹妹就要足够优秀。年幼栀当然知道这是假话,年幼栀无论何时都是陆斯年的妹妹。

年幼栀在上飞机前一夜提着一篮子水果放到陆斯年家门口 ,开门的却是个糙汉,原来陆斯年一家已经搬家了。年幼栀还记得在医院里他握着陆斯年手臂说:“哥,我等着你回来。”

她记得陆斯年的回答,他那么狠绝:“我不会认季家任何人。”

【7】

陆斯年说自己有了新的归宿,他自己已经是别人的庇护所,不需要季家的依托。

陆斯年还是走了。

他没有提起高三那年他偷偷去探望年幼栀的事。

她貌似一直被班上某个男同学纠缠,陆斯年不止一次看见男同学跟踪年幼栀回家。夜色苍茫,乾坤朗朗,陆斯年侥幸的以为不会发生什么事,结果还是迟了一步让年幼栀脖子侧面留了伤。陆斯年看见年幼栀被抬上救护车的心如刀绞中又夹杂着黑暗的嘲弄。他说不嫉妒年幼栀是假的,可是他对于年幼栀的亲情之爱又是真的。

那个持刀行凶的男同学逃走了,陆斯年在一个寄宿酒吧逮到了他,陆斯年本来想把他直接交送到警局可是听着男同学的污言秽语他挥着拳头揍了一次又一次。

“你还不知道吧,年幼栀,在学校里不知道多受欢迎。你以为跟踪她的只有我一个?”

“年幼栀,年级第一,女生里极为漂亮的,性格也温顺,以后就是天之骄女是要嫁入豪门的!”

“哟,她什么时候有这么没用的哥哥啊?”

“有本事你就揍我!来啊!反正我爸也会花钱把你捉进去!”

陆斯年手背青筋暴起,他感到有一股热气盈满了周身,不知过了多久,陆斯年浑身是伤躺在角落里,他打开手机输入:“幼栀,我是合格的哥哥吗?”这段信息没有发出去,陆斯年握着手机干笑几声陷入了沉沉的昏睡。

年幼栀在手术室里拿着陆斯年的照片出神,她被抬上救护车之前看到了陆斯年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背影即便在黑暗里也显得高大。

年幼栀一直知道陆斯年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爸爸曾说他和前妻有一个孩子,前妻告诉他孩子手臂上有一个水滴形的胎记。

陆斯年在照片里那么快乐那么年轻,他在花园里穿着白色黑边背心浇花,阳光落到他的眼睫上密密的一层白光。他那么圣洁。

年幼栀在第二年踏上了前往外国的飞机,她演了一出话剧饰演男一号:少年在花丛中捉蝴蝶笑的灿烂,一顶草帽由下而上投下阴影遮住他半张脸,他提着一篮花走到一个女人跟前朝着另一个男人挥了挥手。演到末尾,年幼栀湿了眼眶。她感谢陆斯年一直以来带给她的美好。

思君离去,此后年年岁岁无相见。

年幼栀刚到季家那一年,她曾拿着镜子问陆斯年:“哥哥,我们好像啊,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陆斯年笑了笑。

他拉起年幼栀的手,把小提琴托在年幼栀瘦小的肩膀上,带着她奏了一首《致爱丽丝》。

他在说:栀子花开,斯年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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