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念儿时的年味。
在那已经远远离开的时光里,它曾裹挟着浓烈的烟火气息,一步步地贴近新年,一点点地张扬扩散,在菜市场浮现,在家中滚烫,在辞旧迎新的时刻喷薄,最终在记忆深处沉寂。
回想起来,依旧欢喜,却还有些怅惘。
菜市场•年味浮现
菜市场是最敏锐的,它最先察觉到年味。刚入腊月,丰盛的货物就源源不断地进入市场,家庭主妇们也纷纷行动起来备年货。市场里,人潮一波一波涌来,商铺里的年货一次一次清空又一次一次补齐上来。
我和妈妈一起去市场购置年货,她答应让我自己挑选新年糖果。挑完糖果后,她把我寄托给相熟的店家,嘱咐我不要乱跑,在店门口等她。我蹲在地上,双手撑住下巴,一边等她,一边颇有兴致地看着市场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年味朝着年幼的我扑面而来。
年味藏在人潮的喧嚣里。我听见摊贩们大声吆喝招揽顾客“今天的鱼可特别新鲜,快要卖脱销啦,最多给你留两斤”。我听见主妇们大声讨价还价“隔壁摊可比你便宜五毛,你卖便宜点我就全都要了”。人声鼎沸,原来的喧嚣要更加喧嚣,原来的热闹要加倍热闹,声浪一层一层滚起、炸开,连冷空气也挤不进来。
年味隐在水果的鲜香里。我看见市场里摞起了一箱箱的水果,果香四溢。红通通的苹果、黄橙橙的橘子最受欢迎了,它们寓意平平安安、大吉大利。主妇们细心地挑选,苹果要又大又红的,橘子要有枝有叶的。
年味潜在鸡鸭鱼的膻腥味里。卖鸡鸭鱼的摊位味道难闻,我离得远只闻到了一点点,却还是忍不住捂住了鼻子。远处的妈妈却好像什么都没闻到一样,专心致志地挑选着,有时还会伸出手指在鱼身上按一按。
家中•年味滚烫
家庭主妇们在菜市场挑挑拣拣,最终浸润濡染了一身的年味回家。菜刀磨起来,炉火烧起来,炒勺掂起来,年味在家里逐渐滚烫。
那时我还是爸妈的小尾巴虫,我的世界还不大。妈妈给屋顶掸尘、擦洗门窗、晾晒床被的时候,我跟在她旁边,帮着递递抹布、打打下手;除夕、初一开家祠,爸爸带着精心准备的供品去祭拜先祖的时候,我跟在他身后,向着先祖们的牌位进贡上香,叩拜行礼,感谢先祖们的庇佑,也祈求先祖们保佑新的一年风调雨顺,降福免灾。
但我不太喜欢陪妈妈剥虾壳、挑虾筋,虽然处理干净的虾肉可以用来炸我特别喜欢的虾丸,但想到要花一整天的时间就觉得很烦恼。才剥了十几只我便失去耐心,溜走去找小伙伴说话、玩闹。玩了一阵子,不放心地回家一瞧,呦呵,几个邻居阿姨带上了她们自家买的虾,聚在我家门口,一边剥虾壳,一边闲聊拉家常。真好啊,我觉得很满意,妈妈有人陪,又香又弹的虾丸仿佛近在眼前。妈妈、阿姨们也很满意,劳动没那么枯燥了,还能听回一耳朵的八卦。
辞旧迎新之际•年味喷薄
年味越来越浓烈,终于在辞旧迎新的除夕之夜喷薄而出,孩子们都笑颜如花,欢喜得像个螺旋团团转,我也是。
先要和全家人聚一块吃年夜饭,那时生活还没有现在这么好,年夜饭上很多是平时吃不到的菜,大伙儿都痛快淋漓地大吃一通。爸妈给我包了红包,我感觉自己“一夜暴富”。紧接着爸爸把我“提”回了客厅,他还慢悠悠煮起了水,准备泡杯功夫茶。这时我听见小伙伴们在门口唤我,我的心立刻飞出去了,飞到雀跃的小伙伴那里,飞到美丽的烟花那里。妈妈眼明手快地逮住了即将飞出门口的我,再三叮嘱我不要调皮。我胡乱应着,等着她一撒手就立刻往外冲。
是夜,玩得一身疲倦的我陷进了床里,房间灯光昏黄,床被香喷喷的,有阳光的味道。客厅里传来爸爸的歌声,他在看春节联欢晚会电视节目,时不时跟着唱几句,歌声有点走调,我偷偷地笑。妈妈进来看我有没有睡着,我赶紧闭上眼睛。我心里默默盘算着,明天要早点起床,穿上新衣服,漂漂亮亮地和小伙伴们去看英歌舞。我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觉在窗外烟花爆竹的噼里啪啦声中沉沉睡去……
这就是我儿时的年味,经济上不算宽裕,但也过得有声有色。现在的新年也很好,我家在潮汕,又嫁在潮汕,这里一向坚守传统,过年的习俗、礼数变化真不算大。传统之外,现在的新年更具科技感、更华丽铺张。那些灯火璀璨是过去没有的,那些旅游观光是过去没有的,那些动动指尖就能发送出去的祝福也是过去没有的。只是为何我不再那么期待新年,为何我就是更爱儿时的年味呢?
大概是因为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吧。我已长大,有了自己的小家,爸爸妈妈白发丛生渐渐老去,昔日一块玩啊笑啊的小伙伴们也已天各一方。“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桃花仍旧像从前那样在春风里盛开,可去年那位美丽的姑娘不知道如今在哪里?新年每年都到来,可从前与父母依偎、与小伙伴相伴的时光却不会再到来。#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