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38 从众的力量
Asch, S.E.(1955). Opinions and social pressure.Scientific American,193,31-35.
你觉得你是从众的人还是独立的人?我们大部分人更乐意别人认为自己是既从众又独立的,既不怪异、不叛逆,又有个性、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几十年以来,心理学家对从众这一概念始终非常感兴趣。如果你能想到心理学的研究不仅关注解释人类行为,而且更重要的是在于揭示其背后的原因,那么你也就理解为什么会这样了。人们愿意顺从他人的效应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人类行为的根源。
当心理学家谈到从众时,他们指的是当某一个体成为某个团体的成员时,其行为常追随团体的某种行为模式。通常,这种一个团体对其成员行为的不成文规定及约束被称为“社会规范”。认真思考一下,你或许会想起,在生活中有时你的行为与你的态度、信仰、道德并不同步或一致。很有可能,每当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你正处于某一群体之中,群体中的每一个人都那样做,所以你也就跟随着那样做了。
从众对于我们的行为而言是一种强大的力量,甚至可以说,这种力量在某些时候会使我们的行为偏离自身的内驱力,做出一些原本不可能做的事。所以,从众非常值得行为科学家投注兴趣并开展研究。然而,直到20世纪50年代初才有人对从众进行科学的研究,这个人就是所罗门·阿希(Solomon Asch)。他关于从众的系列实验为我们提供了有关从众行为的大量新信息,而且为未来的研究开辟了许多道路。
理论假设
假如,你与一群经常见到的人在一起,比如你的朋友或同事。他们正在讨论一些有争议的问题或政坛候选人。你很快发现,在这个群体中,其他人观点一致,而唯独你的观点与别人的恰恰相反。当他们询问你的意见时,你会怎么做呢?或是选择冒着被排斥的风险,不顾后果地坚持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或是选择和群体保持一致,即使你并不同意这种观点;或者,如果有可能的话,你会完全回避这个问题。
阿希想要了解从众的需要对我们的行为到底有多大影响力。虽然从众经常会涉及一些笼统模糊的概念,如认同他人的态度、伦理、道德和信仰体系等,但是,阿希选择了集中研究一种更加显而易见的从众类型——知觉从众,即人们倾向于在多大程度上遵照他人关于世界的知觉(所看、所听、所尝、所闻和所触)。阿希通过一个简单的视觉比较任务来检验从众行为,这样他就可以在一种受控制的实验情境中研究这一现象。
如果从众所具有的影响力真如阿希以及其他一些人所认为的那样强大的话,那么研究人员就可以通过让群体给个人施加压力来操纵一个人的行为,这就是阿希所从事的研究。他设计出一系列非常巧妙的实验,采用相似的方法来验证从众的力量。
方法
视觉材料由成对卡片组成,每对卡片的其中一张上画有三条不同长度的垂直线(称为比较线);另外一张卡片上面有一条垂直线(称为标准线),其长度与前一张卡片中三条线中的一条等长(见图10-3)。接下来,便是实验的具体程序:假如你是自愿参加“视知觉研究”的一名被试,你到达了实验室,发现其他七名被试已经坐成一排。你坐在这一排的最后一个空位上。实验者呈现出一对卡片,要求你判断三条比较线中的哪一条与标准线的长度相等。你观察了一下卡片,并很快做出了正确的回答。从离你最远的那个被试开始,主试要求他们回答同样的问题。每个被试都给出了正确的答案,轮到你的时候,你也很清楚地给出了正确的答案。然后主试更换了卡片,又进行了同样的过程。毫无问题,你与其他成员一样,又一次给出了正确的答案。然而,在下一轮测试中,奇怪的事发生了——主试呈现卡片后,你立即想好了正确答案(毕竟,这并不困难),但是在其他被试回答这一问题时,他们却都选择了错误的答案,而且他们竟都选择了同样的错误线条。现在,轮到你作答了,你犹豫了,你简直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难道所有的人都瞎了眼吗?正确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难道不是吗?你们到底是瞎了,还是疯了?现在你必须做一个决定。你是继续坚持你的观点(毕竟,正确的线条就在你的眼前),还是顺从其他人的意见?
现在你可能已经意识到了,在实验室中的其他七个“被试”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被试,而是实验者的助手。他们从开始就知晓实验内容,而且回答也是规定好的。当然,这也是从众研究的关键。那么,在这项研究中,真正的被试是如何回答的呢?
结果
每位被试测试数次,其中约有75%的人至少有一次与团体的不正确共识保持了一致。综合所有实验结果,被试服从于团体做出错误回答的次数约占1/3。为了确保线条的长度可以准确判断,主试要求控制组中的被试单独写下他们对线条比较问题的判断,这些被试的正确率为98%。
讨论与相关研究
在阿希的研究中,团体压力对从众行为的有力影响得到了清楚的体现。如果个体愿意服从于团体,那么他们对明显的错误有时也不具判断力,而这种影响力在现实生活中究竟有多大?团体在何时会发挥更强大的作用?问题在何种情况下会变得更模棱两可呢?从众效应是影响人类行为的一个重要因素,这个多年来人们一直反复思索的问题现在已得到了科学证实。
在心理学领域中,阿希的研究结果在两个方面显得极为重要和关键。首先,如前所述,他首次清楚而科学地证明了社会压力对从众行为的影响力;其次,或许也是更重要的,即这项早期研究引起了大量后续研究,其作用持续至今。自阿希的早期研究开始,该类研究的数量急剧增加,它们极大地丰富了我们对从众效应的了解,也使我们明白究竟是哪些因素决定了从众效应对人类行为的影响。下面是其中的一些研究发现。
1.社会支持。阿希在同样的实验上做了细微的变动,他对七名助手的回答进行改变,使其中一名助手在测试条件下给出正确的回答。在这种情况下,仅仅有5%的被试同意团体的一致性意见。很明显,你只需要一个同盟者就能“坚定立场”并抵抗从众效应的压力。这项研究发现还得到了后来几项研究的支持(例如,Morris & Miller,1975)。
2.团体的吸引力及成员的归属感。后来的一些研究证明,个体越为某一团体所吸引,对这一团体越有归属感,那么他就越有可能顺应该团体的态度与行为(参见Forsyth,1983)。如果你喜欢某一团体而且觉得自己是他们的一员(他们是你的参照群体),那么你顺应于该团体的倾向性将是非常强烈的。
3.团体的规模。首先,阿希和其他研究人员的研究都证明,从众的倾向性随团体规模的增加而提高。然而,进一步的研究发现,这种联系并非如此简单。确实,从众的倾向性随团体规模的增加而提高,但这仅限于人员数量为6到7人的团体。当其规模超出这个数字时,从众效应的水平不再增高,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有所降低。这一现象在图10-4中以图解的方式呈现出来了。阿希认为,这可能是由于随着团体成员数量的增多,人们可能会开始怀疑其他成员是有目的地合起伙来影响他人的行为,作为回应,他们开始抵抗这种显而易见的压力。
4.性别。你认为男人和女人在从众的倾向性和自发性方面会有不同吗?继阿希的工作之后,有早期研究指出,女人似乎比男人更愿意从众。这种性别差异成为一种强有力的证据,频繁地出现在心理学文献之中。然而,近期的研究对这个结果提出了质疑。现在看来,许多早期研究(多由男性实施)无意中创造的一些实验条件,在当时对于男性比对于女性来说更熟悉、更舒适。心理学家明白,当人们处于那些不知如何表现才恰如其分的情境中,会表现出更多的从众倾向。因此,关于女性有较强从众倾向的结论也许只是一种系统误差,由方法上微小{且无意识)的偏差所致。在更好的控制条件下进行的一些研究并未发现从众行为有性别差异(关于性别问题的讨论参见Sistunk & McDavid,1971)。
有关从众问题的研究还涉及其他众多领域,其中包括文化影响、在做出与从众相关的决定时的信息总量、社会规范、个人隐私,等等。
批评
阿希对从众效应的研究工作得到了广泛的支持和认可,此外该研究也在多种条件下被重复进行。对于这项研究的质疑则关注阿希的研究发现能否推广到实验室以外的现实生活中。换句话说,被试在实验室里对一些线条的回答与现实生活中的从众行为是否存在显著相关呢?这是对于所有在实验室控制条件下研究人类行为实验的效度的质疑。这种质疑的理由是:“也许被试可以在线段长度这种并不重要的琐事上与团体成员保持一致。但是,在现实生活中,特别是在重要事情上,他们不会那么轻易地表现出从众行为。”然而,虽然现实生活中的从众事件更有意义,但现实群体在从众事件上给予个体的压力也会相应增加。
近期应用
我们从以下这项研究中可以看出,阿希的工作对有关重大社会问题的研究依旧产生着重要影响。该文调查的是年轻人卷入不安全的性行为的原因(Cerwonka,Isbel & Hansen,2000)。大约有400名年龄在18-29岁之间的学生接受了不同方式的测验评估。测验内容包括AIDS/HIV高风险性行为知识(例如未使用安全套、多位性伙伴、酒精和其他药物滥用以及性经历等)。研究显示,众多因素能预测高风险性行为,其中包括基于同辈群体压力的从众。可以看出,对于从众如何影响人们选择性行为的理解可能成为我们对抗HIV持续传播的颇具价值的工具。
另一项引人关注的研究与阿希1955年发表的文章一脉相承,该研究考察为什么男性比女性更少寻求帮助,即使他们急需得到帮助(Mansfield等,2003)。这篇文章以下面这个(老)笑话引出:“为什么摩西用了40年时间在沙漠中徘徊,因为他不愿意问路(P.93)”。这个笑话之所以有趣,是因为它触及有关男性和寻求帮助行为的刻板印象。当然,不问路通常不会造成严重的问题,但是男性也倾向于拒绝寻求医疗和心理健康救助,这可能是危险的,甚至是致命的。作者指出,阻止男性寻求帮助的一个主要因素就是从众。“在需要帮助的情境中,男性可能会不愿意寻求帮助,如果他们认为这样做会受到羞辱……如果一个男性在生活中非常钦佩对寻求帮助持不赞成或者贬低观点的人,那么他自己就不太可能寻求帮助”(P.101)。
最后提到的一点是,文化在从众中起着特殊的重要作用(Bond & Smith,1996)。在具有集体主义文化的国家,比如日本、印度,所进行的从众研究发现,人们的从众行为都远远多于具有个人主义文化的国家的人民,如美国(参见研究28中川迪斯对集体主义和个人主义文化的研究)。这些发现再次证明心理学研究决不能忽视文化对人类行为的实际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