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玲珑之死
文／锦歌长安
藜州顺福客栈是一个跟山海苑布局相似的客栈，一楼大厅是普通饭馆，二楼主要是供来往的客人住宿的厢房，三楼是贵宾厅，原本秦无炎想到较为清静的三楼贵宾厅去，可是他身上的银两付了他和轩琳儿两个人的住宿费，又在这里呆了三天，已经不够用了。
饶是如此，秦无炎还是点了几样顺福楼较为有名的小菜，还点了两份汤品，心想着要给碧瑶好好补补身子才是。钱财乃身外之物，没有了大不了还可以再赚，他如今带着的那些毒药和解药，随便都能在这里卖个好价钱。
秦无炎轻轻敲了门，“你们好了吗？饭菜都准备好了，就在隔壁。”
“快了，我们这就来。”轩琳儿笑了笑，转身对碧瑶说道:“碧瑶姑娘，走吧。”
秦无炎正静静地背对着门立在厢房内的屏风边，想着等会儿见到了碧瑶该说些什么，她是否还记得九幽地府的事，如果她问起鬼王和张小凡，他又该怎么解释？正想得入神，两个身影就走到了饭桌旁。
秦无炎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抬眼望去，不禁心头一震。
映入眼帘的女子，身着一拢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头上缠着可爱的公主髻，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对着秦无炎浅浅地一笑，眼睛弯得像月牙儿一样，全身上下的灵韵也溢了出来。一颦一笑之间，顾盼生辉，让人不得不惊叹于她清雅灵动的光芒。
她的样貌，比之十年前，还要美上三分！比那年渝都戏台上的女子，还要熠熠生辉。
“秦无炎，你怎么了？”碧瑶走到他跟前，好奇地晃了晃手。
秦无炎回过神来，微微笑道：“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碧瑶“扑哧”一笑，往他胳膊上面狠狠掐了一把，眨着黑亮的眼睛俏皮地问道：“疼不疼？”
“疼！”
秦无炎笑着说道，一股说不出的幸福感涌上心头。是真的疼，可是生平第一次觉得，这疼痛竟然是如此美好，他多希望，这疼痛的感觉不要消失。
“好啦，别发呆啦，我饿了。”碧瑶笑吟吟的回到桌子旁，又招呼轩琳儿坐下，看着满桌丰盛的饭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拿起筷子就迫不及待地尝了几道新鲜小炒。
“来，尝尝这个，店小二说这是藜州很有名的一道鲜肉小炒。”
“你身子虚弱，要多吃点滋补的，尝尝这道红棉虾团，别处可是吃不到呢。”
“还有这个龙凤鸡，他们说是很好的一道药膳。”
..........
秦无炎一边介绍着桌上的美食，一边不停地给碧瑶夹菜，刚开始还好，碧瑶笑着点点头接受，可是秦无炎自己不吃，一直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哪怕饭碗里的菜堆成了小山状也不肯停手，弄得碧瑶跟轩琳儿都哭笑不得。
“秦无炎，你赶紧吃吧，我这里已经有很多菜了。”碧瑶略感无奈地说道，心里暗自觉得奇怪，秦无炎难道真的转性子了？堂堂万毒门的毒公子，温柔起来真是会吓死人的。
“对了，这个鱼汤你要多喝一点！对身体虚弱的人恢复很有好处。”秦无炎完全像是没有听见碧瑶的话一般，起身又给碧瑶盛了一碗鱼汤，放到她面前。
“好好好，我会喝的，我会吃的，但......你是不是也该给轩姑娘盛一碗汤呀！”碧瑶拿他没办法，不管她怎么说，都不好得拒绝秦无炎的好意，只能向轩琳儿求助。
“多谢轩姑娘这几日以来的照顾，这份恩情，我秦无炎定当铭记在心，没齿难忘。”秦无炎说着就给轩琳儿盛了一碗鱼汤。
“秦公子客气了。”轩琳儿接过汤碗，淡淡一笑。
秦无炎这时才注意到轩琳儿现在已经换回了女装，一身淡粉色的长裙，上配一件素淡的白纱衣，脸上略施粉黛，乌黑的秀发有一半挽成了如意髻，仅插了一根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淡雅，高贵脱俗。
不过在秦无炎看来，虽然比起凡尘女子，轩琳儿也算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可惜情人眼里出西施，再美，也终究是比不上碧瑶的。
“来，琳儿姑娘，我敬你一杯！要不是你，我今天怎么可能这样开心地坐在这里吃饭呢。”碧瑶感激地往两人的酒杯里斟满了酒。
轩琳儿刚想说碧瑶现在不能饮酒，秦无炎却抢先一步夺过碧瑶面前的酒杯，笑笑说道：“碧瑶，你现在身体还没有恢复，不宜饮酒，你还是以茶代酒吧。这杯酒我来代你喝吧！轩姑娘，我先干为敬！”
碧瑶还来不及开口，秦无炎就扬起脖颈，一饮而尽，她只得拿起秦无炎递过来的茶水，对着轩琳儿做了个敬酒的姿势。
轩琳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笑着喝完了杯中的酒。
“既然今日有缘坐在这里共进晚餐，碧瑶对姑娘满怀感激之情，敬酒之举，诚意十足，我也同样希望姑娘能够坦诚相待。”秦无炎脸上带着笑，神情却有些凝重地看着轩琳儿。
“秦无炎，你不要疑心病重，琳儿姑娘怎么不坦诚了？”碧瑶微微皱眉，十分不悦地说道。
“碧瑶姑娘，没事的。”轩琳儿笑了笑，随后又饮了一杯酒，说道：“秦公子说得对，我确实隐瞒了你们很多事。”
秦无炎静静地看着她，其实他并没有恶意，他只是希望早做准备，碧瑶重生，轩琳儿确实帮了很多，照她的性格，日后肯定不会过多去防备自己的救命恩人，可是他却不能不防，也必须让碧瑶知道此人不能完全相信。
“琳儿姐姐，没事的，我相信你不会害我的。”也不知怎么，之前碧瑶对轩琳儿没有太多好感，可是自从恢复人形后，她却从心里信任了这个人。
“碧瑶姑娘，多谢你的信任。你这样让我更加愧疚了。其实......我不姓轩，我叫轩辕琳，轩辕才是我真正的姓氏。单名一个琳字。”轩琳儿缓缓地说道，刚才她秦无炎说了那番话，她就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可是心里又很是担心。
“原来是轩辕姑娘！”秦无炎依旧不依不饶，仿佛不把轩辕琳的底细摸清楚，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秦无炎！”碧瑶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刚刚心里才积累了一点好感，怎么这人马上就又恢复本性了？随后她又继续说道：“琳儿姐姐，名字只不过是个代号，不用在意他说的话。”
“秦公子，并非是我有意隐瞒，我此处出门，女扮男装，为的就是躲避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知道你一直怀疑我的身份，没错，家师除了医术高明以外，也是一个修仙练道之人，因此我也跟着学了一些法术，以作防身之用。至于我的真实身份，为了你们的安全，我还是不能告诉你们。但是请你相信我，我对你跟碧瑶姑娘绝对没有任何恶意，纯粹是萍水相逢罢了。”轩辕琳语气十分认真地说道，这番话一说出来，给人的感觉与之前那个不谙世事，笨拙莽撞的姑娘完全判若两人。
轩辕琳心里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她不必再伪装自己真实的性子。但考虑了许久，她的真实身份还是暂时不能透露。本身她施用仙法帮助碧瑶恢复人形就已经是违背了当年拜师的誓言，又怎么能够再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轩辕姑娘言重了，无炎也没有恶意，刚才那一番话，实属冒犯，在下给你赔罪。”秦无炎倒了一杯酒，举杯含笑，表示自己不再追问。
“好了好了，不管怎么样，琳儿姐姐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哎，我可以一直叫你琳儿姐姐吗？”碧瑶实在是受不了刚刚严肃的气氛，开口打断两人的话。
“当然可以。”轩辕琳微微笑着答道。这碧瑶，果然如同秦无炎前两日说的，天性善良，个性仗义，也难怪秦无炎这般护着她，可是为什么，自己想到这些时，竟然会觉得有些难过？
“对了，秦无炎，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啊？我爹呢？还有幽姨，青龙大哥他们呢？小凡现在怎么样了？”碧瑶方才一直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现在突然想了起来，索性就一股脑地问了出来。
秦无炎脸色顿时变了，他早就预料到碧瑶会问起这件事。可是碧瑶昏睡的时候，轩辕琳就告诉过他，碧瑶现在还不能很好地掌控体内那股真气，虽然她恢复了人形，但如果收到刺激导致体内气息紊乱，变回真身事小，最怕的是因此筋脉寸断而死。
他不想隐瞒真相，可是为了碧瑶的安全，他只能选择暂时欺骗。
“你爹遭到青云门的人围攻，青龙带着他还有鬼王宗众多弟子去了西北蛮荒圣殿，朱雀圣使也跟着去了。我从九幽地府回来以后，就跟他们失散了。”
“那我爹没事吧！”碧瑶连忙问道。
“放心，你爹没事的。等你身体好一些，我们就出发去西北蛮荒圣殿找他们。”秦无炎眼神温柔似水，语气极为认真地说道，若不是轩辕琳早知道鬼王已经离世这件事，她都要相信了。
“嗯，好……那……那小凡呢？你之前说他恐怕是回了青云门，那……是他伤了我爹吗？”碧瑶声音颤抖，她既想知道事实，却又害怕知道。
秦无炎心里叹了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
“不是！”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张小凡，为了碧瑶，我就维护你一次。
碧瑶立刻舒了一口气，不是就好。
“碧瑶姑娘，菜都快凉了。”轩辕琳轻声提醒道。
碧瑶抬眼看了看她，笑了笑，不再说什么。继续吃饭。
秦无炎早没了胃口，只是随便动了动筷子，并没有吃太多。
十万大山一里崓。
玲珑一身白衣，沾染上了滴滴鲜血，身后是南疆五万巫族子民的居住地，身前是率领三千蜀国精锐士兵，满脸狂傲之色的蜀国太子轩辕琅。
“轩辕琅，你不要忘了，一千年前，蜀国帝王曾与我南疆巫族定下盟约，只要我南疆子民与中原各国友好相处，他便不会发兵出战扰乱我南疆，如今人间蜀国帝位传到了轩辕恪手中，难道你们就要违背当年的盟约吗？”
“玲珑姑娘，何必再做垂死挣扎，你只要乖乖把盗走的《河图》交出来吧，本王会考虑放过你和众多南疆子民的。”
玲珑轻轻拭去嘴角的鲜血，不以为然地冷笑道：“哼，数万年前，《河图》《洛书》本来就是我族先王蚩尤一物，是你们轩辕氏和神农氏联合将这《河图》《洛书》给夺了去，我拿回自己族人的东西，有何不可？”
轩辕琅轻笑一声，用狂傲的口气说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河图》《洛书》乃上古时期盘古大帝留给伏羲神的至宝，伏羲神仙逝之后将《河图》《洛书》交给我轩辕氏一族世代守护，又岂是尔等蛮夷之人所配持有的。”
“我九黎族是蛮夷之人，可你们不要忘了，轩辕氏一族也是被天界逐出四御的一族，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来拿回《河图》《洛书》？”玲珑强撑着身体，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却没想到，如今竟要死在这轩辕氏族手中。
“大胆妖人，我轩辕氏先帝乃是当年天界中央天帝，只因不想参与天界争斗才自愿退去中央天帝之位守护人间，你这妖女休想歪曲事实，拖延时间。”伽玉身披铠甲，长剑直指着玲珑喝道。
轩辕琅微微笑了笑，对着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一名将士说道：“聂将军，南疆九黎族后人巫女玲珑，盗取《河图》，诋毁轩辕神族，侮辱蜀国，你说该怎么办？”
“殿下，按照蜀国律例，应当将巫女玲珑缉拿回国，接受审判和惩处，可是临行前陛下交代过，我们此行只需拿回丢失的《河图》就可，不必跟南疆子民大动干戈。”聂远语气沉重地说道。
此刻聂远感到非常为难，蜀国陛下交代他不能随意出兵南疆，原本寻找天书连军队都不让跟随，可是接到命令后，太子殿下硬是调遣了三千将士来到南疆一里崓，如今又跟突然出现的巫女玲珑起了争执，看这架势，太子殿下是想要把出兵的决定权交给他，这样一来，不仅可以顺利调遣将士，而且陛下若是怪罪下来，太子还能把这件事情推到自己身上。
可若是他不答应出兵南疆，日后太子殿下登上皇位，自已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聂远如今还真是骑虎难下。
“那依照聂将军所言，难道要蜀国三千将士容忍这等耻辱吗？”伽玉接着问道，随后转过身对着蜀国的三千将士们义愤填膺地说道：“各位蜀国的将士们，南疆巫女玲珑藏匿我国至宝《天书》，又对太子殿下出言不逊，诋毁我轩辕氏神族当年是被天界逐出中央天帝之位，此等奇耻大辱，我们岂能忍受？”
“不能忍！不能忍！......”
“我们誓死捍卫蜀国尊严。”
“誓死捍卫蜀国尊严！誓死捍卫蜀国尊严！.......”
三千将士的声音震天动地，响遏行云，充斥着整个一里崓，旌旗飘动，将士们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冲上一里崓的山头，将玲珑拿下。
轩辕琅嘴角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对聂远说道：“聂将军，你听听将士们的声音，报国之志，愤怒之心，可见一斑。”
“可是殿下，我们已经确定天书的确不在玲珑手中，又何必跟南疆交战？”
“聂远将军，看来你是没有听见将士们的呼声啊！若是照你这样下去，我怎敢提议父皇将蜀国十万兵权交与你手？”轩辕琅说着便轻叹了一口气，微微笑了笑。
聂远对那笑容感到一阵寒意，他总觉得太子殿下最近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对朝中大臣机关算尽，步步紧逼。
“末将......愿为蜀国效忠。”聂远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伏身说道，君要臣死，臣都不敢违抗，何况是下令出兵。
轩辕琅脸上闪现出得意的神色，对着伽玉使了一个眼神。
伽玉立即心领神会，高声呼喊道：“聂将军英明神武，我愿追随将军为蜀国效忠，捍卫蜀国尊严。”
“甘为蜀国效忠，捍卫蜀国尊严。”
“甘为蜀国效忠，捍卫蜀国尊严。”
军人的气势是最容易受到领导者鼓动的，很快，将士们士气高涨，大声呼喊着涌动向山头而来。
随着旌旗的飘动，十万大山里呼声四起，玲珑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群，不禁仰天苦笑着哀叹道：“天要亡我巫族啊！乔楠，我为南疆子民守护一生，如今终究还是受不住了。可是为什么，我会感到高兴呢？”
“玲珑，我多希望你是个平凡女子。可是若你是个平凡女子，又怎么能够造出我来。可惜我不是人，没有魂魄，入不了轮回，死了就灰飞烟灭了。我只希望你下辈子，做个平凡女子，不要背负那么多责任！”
那日乔楠临死前的肺腑之言，一字一句地在她耳边响起。
她累了，这南疆，她真的已经尽力去守护了。
“轩辕琅，你们永远不可能得到天书《河图》，就算你将这里夷为平地也不可能找到！”
玲珑声嘶力竭地对着轩辕琅吼道。一只利箭急速飞来，在她胸前留下一片鲜红的印迹。夕阳的余晖洒下，那个白衣胜雪，清冷高贵的女子，倒在了一里崓的山峰之上，她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痛苦的神色。
也许，死亡是另一种解脱，也许，乔楠就不该复活她。
轩辕琅远远地望着倒下的女子，耳边传来将士们厮杀的声音，南疆巫族战士牺牲时的呻吟声，脸上淡淡一笑。
这种每一步都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感觉，真好！
瑶儿，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你会想起我吗？你还记得我吗？
青华，你当年做了东方天帝又如何？你与她有了天君亲自写下的婚约又如何？你能从冥界转世到人间又如何？我会证明，当年输了的那盘棋，我终究会赢回来的，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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