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上出发到现在我一直没有停下来,一心想在上午就将这附近的工作结束,但是现实却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我从早上到现在只找到了12个点,还有一半的点没有找到。更糟糕的是,从昨晚上起就一直下起了雨,这两天是雨季,下雨是经常的事情,尤其是在山里面,雨水特别多。我当初来的时候没有带伞,早上和房东那里借了一把粉红色的小伞,仅能够将自己的身子遮住,我的书包早已经湿透了。由于在树丛里钻来钻去的,这把伞被树枝戳了大大小小的洞,后来到仁寿的时候,我将这把伞也带了过来,想着要将它带回去的,没想到走的那一天太匆忙了,将那把粉红色的伞孤零零的留在那个镇上的宾馆里面。
雨越下越大,我脚下一滑,没踩稳,就绊了一跤,所幸没有大碍,手机上全是泥巴,伞也被摔在了远远的稻田里面,我赶紧将手机拿起了,看了一下,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我现在正在一大片竹林里面,找不到出去的路了,只有跟着手机上的导航往外走,但走了很久我都没有走出这片竹林,我有一丝的担心,但是不一会儿,我在湿润的空气中嗅到了一丝烟味,我知道这附近应该有人。
我继续沿着小路往前走,不一会儿,果然面前出现了三个人,他们穿着雨衣,扛着大捆大捆的竹子往外面走,他们看到我之后,就说:“小伙子,不要往上走了,前面没有路了!”我问他们怎么样才能走出这里。这时候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者对我说,沿着小路往前拐一下就到了,虽然他们的话有着浓厚的地方味道,但是一些用词和四川方言还是有相通之处的,以至于基本的交流沟通是没有问题的。
这时候我准备按照他说的往回走了,这位老者突然说:“这样吧,雨太大了,我也要回家了,你和我一起出去吧。”大概走了十多分钟,我们来到了他家,由于早上和中午都没有吃饭,水杯里的水也喝完了,我本来是准备到他家倒一杯水,简单地休息一下的,但还没等我说出来,他就叫我到他家去吃“晌午”,也就是午饭的意思,我连忙道谢,我说我来倒一杯水就行了。我将早已沾满了泥浆的鞋子放在了门口,他马上给我提了一双拖鞋。
这是一间刚修建起来的房子,里面还散发着装修的味道,沙发上的护套都还没有拿开,一幅“阖家团圆”的木版画悬挂在客厅最醒目的位置。这时候老人开始自我介绍了,他说他姓楚,今年六十六岁了,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祖先是逃难才到这边来的,说着他将一本厚厚的族谱拿了出来,摆在我们面前。他说他们这个家族发展到今天很不容易,有很多的故事,讲几天几夜也讲不完。每次孙子们回家的时候,他就会给孩子们讲这些故事,他说一个人无论走到哪里不能忘了根本呀!
现在家里面有三个老人,老楚和他的弟弟以及年迈的母亲。弟弟今年六十二岁,因为从小生下来的时候缺少营养,导致带了残疾,所以也就没有娶媳妇,一直靠母亲照顾。母亲今年已经九十多了,还能干一些简单家务活儿,成为了哥俩儿的一个好帮手。自己的孩子们都在县城里买了房子,本来打算将他们都接到县城里面去的,但是老楚觉得太麻烦了,加之母亲年纪大了,来回不方便,也回绝了孩子们的好意。老楚说他们三个人住在一起还挺好的,在农村安静,也不用麻烦别人,还能够互相照应,他说他不会离开这里的。
去年孩子们凑钱给家里的房子重新翻修了一下,母亲虽然九十多了,但是身体还算硬朗,还可以为他们哥俩儿煮一下饭,看一下门。孩子们在春节的时候会带着孙子们回来,那个时候是全家最开心的时候,三个老人在这个不完整的家庭中还算是比较温暖了。他和弟弟将家里的地都种上了竹子,这两天有人来村里收,他和弟弟就忙着将家里能够出售的竹子砍好了,让竹商来拉走。他说种竹子是最亏本的买卖,自己要出人工和时间,一吨竹子也就赚几十块钱。但是青壮年都到外面打工去了,老人也种不了,只能种点这些东西,不然的话,放荒了就长满了各种杂草,一分钱都没有。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楚的语速明显变快了,他说现在的生活条件变好了,但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却越来越远了。孩子们一年见不到几次,农村的田地里不再生产粮食。说到这里,老楚转身从屋子里拿出了一个本子和一只毛笔。然后在发黄的本子写下了“产”“亲”两个字。刚开始我不解其意,后来他将这两个字的繁体字也写了出来——“産”“親”,然后缓慢地说,我们从字面上来解释农村当下的现状就是,农村没有了从事生产的年轻人,没有了力量,所以农村的生产也就日渐萎缩衰败了,农村的衰败是必然的。其次是原来的亲人本来是要见面的,但是现在的亲人都不见面了,字的发展也反映出了社会的变迁。说到这里,老楚无奈地叹了一声。
我听了他的话之后,也久久没有反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不停地喝搪瓷缸里面的水。他的母亲坐在我们旁边,对我们的谈话没有太多的好奇,只是问我吃饭没有,我连忙说我吃过了,她有点不相信我说的,准备起身去给我做饭,我的心一沉,连忙将她扶下来坐着,看着她颤颤巍巍的身影,怎么舍得让她去为我操劳呢。老楚这时候从厨房里端出了几个玉米,他叫我吃凑合吃,说实话我这时候已经饿得不行了,我拿了一个玉米就吃了起来。老楚继续和讲着他们的故事,我,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几个玉米核已经摆在了我的面前。这时候外面突然响起来骑车喇叭的声音,老楚听到这个声音之后,就起身准备结束聊天了,他说要去装车了,我也准备走了,我们就这样匆匆告别了。老楚说如果下次还有机会来的话,他一定会和我聊一聊关于他的故事,我很期待下一次的会面,但是我不知道是否能有会面的机会。
我继续上路了,我知道前面肯定还有更多的故事等着我去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