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一天,我在学校图书馆遇到亢老师。她问我是否有中国传统的衣服,她说可以在十一月中旬学校活动时穿着去。
很多年前,我是买过一套汉服,但只在中国家里穿过,也没有带来美国。
后来想起来女儿弹古筝时穿的衣服,我跟亢老师说,好。
彼时,我还不甚明了十一月中旬是什么活动。反正学校总是时不时有些活动,丰富学生的课余生活。
再后来,亢老师又跟我说,是否可以为这次活动contribute(贡献)点什么。我才知道,这次活动是我们UNoS俱乐部牵头组织的,主要展示来自各个国家的学生的母国文化。我想了想,又说,好。
一来亢老师这么问我,是因为跟我相熟。她是我们学校老师中唯一的一位中国人。因为糟糕的英语,我在最初入学的时候,遇到过一些困难,曾经得到过亢老师不少的帮助,我内心非常尊敬她。
二来亢老师是UNoS俱乐部的advisor(指导老师),而我是UNoS的成员之一(目前来看是近百个学生成员中唯一的中国人)。这次活动既然是UNoS俱乐部发起的,那么作为成员贡献力量也是理所当然的。更何况这是宣扬中国文化的一个机会,旅居海外的中国人义不容辞啊。
UNoS是英文“United Nations of Students”(学生联合国)的首字母缩写,是一个学生俱乐部,以增进包括美国学生在内的多国学生交流为使命,是大学内部的一个教育平台,它倡导尊重、欣赏多元文化,促进各国学生和谐共处。
而每年的11月中旬的一个礼拜是美国国务院和教育部发起的“国际教育周”。各个大学和有关组织都会就此进行一些庆祝活动。作为学校的国际学生联合组织UNoS也计划组织一场活动来庆祝这个年度事件。
我不想太麻烦,决定就地取材。在家里看了一圈,便有了主意,带点茶器、茶叶去展示一下,然后呢,再做点中国糕点去让歪果同学们尝一尝。因为这个星期我特别忙,所以想了想,打算做红糖发糕,省时省力,然而味道还不错。
虽然头天晚上我差不多都已经准备妥当,但是当天早上还是有点忙乱。光穿衣服、整发型弄了不少时间。
我虽然个子不高,然而这几年已然中年发福,有点虎背熊腰。而女儿是高瘦苗条的姑娘。我XL的身躯塞进她XS的衣服,想来都有点困难,事实也确实不太伏贴。
古装配马尾的发型不合适。我盘了个发髻,却没有簪子。情急之下,看到一个带流苏的梅花造型的金属书签,有几分像簪子,往发髻上一插,然后就拖着及地的长裙,挽着一个装满茶器和发糕的藤篮去学校了。
大概九点,我到达学校,远远地,就看到在F大楼和E大楼之间的道路上已经支起了很多个白色帐篷,每个帐篷上都围了一圈各国的小国旗。各种肤色的同学已经在忙碌布置。
亢老师更是忙前忙后,协调指挥或者亲力亲为地参与布置。她之前告诉我,专门为我准备了一个帐篷和一个桌子。
我来到我的展台,很快就布置完毕,自己感觉还不错。
大概十点左右的时候课最多,校园里开始出现很多的人。而要去M大楼的教室上课的同学、老师都必然经过我们的帐篷所在的道路,去图书馆和学生中心的同学也要经过此地。
Chinese Tea?!很多人走向我的展台,他们都对中国茶感兴趣!
很多人问我这是什么茶,我告诉他们是乌龙茶。有一个人也许对中国茶有些了解,问我是不是Green Tea,我告诉他是Wulong Tea。
我不停为他们倒茶,尽管每个人都只是倒一点点,但是事先烧好的2.2升开水很快就没有了。又去烧了一大壶,很快又没有了。
看起来很多人对中国茶很感兴趣。因为茶水太烫,大多数人都只是拿在手上,不停用鼻子闻。
有人问我:“这是什么味道的?” 我有点犯难,心想,这可如何形容呢,这就是茶的味道啊。所以,我说是原味original。
她很快改问:“甜吗?”那就容易回答了,我连忙说,“哦,不甜,甚至有一点苦,但喝完,你仔细体会,会感到喉咙间有一丝甜味。”我猛然想起在武夷山茶场喝茶时,推销员关于“回甘”的说辞。
我的发糕也很快就被取一空。盘子空着,还有人不停来询问是否还有发糕。
有一个同学想吃又有点害怕。他比较直率,说我的发糕看起来有点可怕。其实,我自己也觉得卖相不佳。
他让他的同伴先吃,他的同伴小心翼翼吃了第一口,紧接着就咬了第二口,一边吃一边告诉告诉他,味道很不错,是甜的!他这才敢尝试。他犹豫和胆怯的神情很是有趣。而事实上,我特别能理解他的心理。
比如这个是越南同学带来的香蕉蛋糕,看着却像肉。我是怎么也没有勇气送一块进嘴巴的。
不过,我发现大部分同学都是勇敢的,所以我的发糕很快就没有了。亢老师让我再去拿点中国食品来补充。我去拿了萨其马、桃酥和凤梨酥。这些都是用学校给俱乐部拨的款购买的。
亢老师说,你的展位很成功!!确实,我也发现,我的展位人流量挺大的。还有好多人没有喝上我的中国乌龙茶,更多的人没有吃上我的中国红糖发糕。
我最初的担心一扫而空。我甚至有几分小小的得意。
这样的活动非常有趣,也让我增长了一点见识。
我的邻桌是一位印度姑娘,她在用一种特殊的颜料给人在手上画画。
之前,我并不懂这个是什么,我只是惊叹于图案的美丽和她画艺的高超。
看到一拨人走了以后,我就放下我的摊位也跑去让她帮我画了一个。
一边看她画,我一边问她,这个可以保留多长时间。她就给了我一张卡片,上面有维护要领。
我这才知道这个叫Henna,是一种古老的身体装饰艺术,在印度盛行。
因为手绘所用的颜料来自一种植物,所以,我开车回家时,汽车里充满了那种特殊的浓郁的,既类似中国草药,又像是印度香料的味道。
而另一个让我增长知识的插曲则让我有点尴尬。
在最初我布置桌子的时候,一个学生过来问我,你是活动的owner吗?我当时愣了一下,我想我不算owner,只算参与者吧?
我问,有什么需要帮忙吗?她犹豫了一下,说,你犯了一个错误。
我当时吓一跳,心想,哦,我犯了什么错误呢?
她指了指我桌子上方、帐篷下沿悬挂的一排旗帜中的一个,说,你把我的国家的旗帜搞错了。
啊?!我顿时想起里约奥运会上主办方弄错中国国旗的事。
然而,说实话,这世界上近200个国家,我认识的国旗不超过10种。她的这个批评让我比较抱歉,也比较尴尬。尽管不是我购买的国旗,更不是我制造的国旗。
她让我谷歌印度,我就谷歌了印度。她说,你看这个旗帜中间的圆形里应该是有图案的,而你悬挂的这个国旗却只是一个圆形。
我一看,果真如此,就跟她连说抱歉。
她说,图案是蓝色的,或者你用蓝色马克笔画一下吧。
虽然这个画起来很是高难度,但是想到自己也学了半年绘画了,就硬着头皮答应了。她这才匆匆赶去教室上课。
我随后跟购买旗帜的俱乐部成员——一个来自南美洲岛国的同学说了此事,他却很淡定。他说,说不定本来就不是她们国家的旗帜,而是其他国家的。
对于一个不认识几个国旗的人来说,我没有发言权。我只好放下马克笔,姑且不画。好在他很快就告诉我,这是Niger(尼日尔)的国旗。我们没有搞错!于是,我也跟着松了口气。
而我仔细看了所有的旗帜,发现根本没有印度国旗。难怪那个姑娘会认错国旗。
然而这个虚惊一场的这个插曲,让我记牢了印度国旗和尼日尔国旗的模样。
因为美国的教育在全球的声誉,让世界各国的家长都乐于把孩子送到美国留学。
据官方数据,全美50个州的100万名左右的国际学生每年为美国经济带来了差不多240亿美元的收益。难怪美国国务院和教育部要专门发起设立一个“国际教育周”。
而在众多的国际学生中,中国学生是目前在美求学人数最多的一个群体,差不多有32万,平均下来,几乎每三个外国学生中就有一个来自中国。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在美国上学,成为32万人中的一个。我常常会想起童年时遇到的那个黄头发蓝眼睛的美国石油勘探专家,总觉得有时候人生恍若做梦。
只是,对已过不惑的我来说,学习已经不是为了学历和就业,纯粹只是为了学习本身,是人生的一种经历和体验。
就像今天摆摊这样的事,也是一种有趣的经历和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