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刚过，宏茂一行人抵达晟暄。25楼是接待室，晟暄整栋楼最为豪华的位置，占地面积大，且装修奢华，清冷的黑白灰色调是安迪所中意的，也符合高端的商务场所装潢，光是接待室天花板上悬挂着的水晶吊灯，就足以彰显晟暄的气派。这一整层都专门用于接待贵宾，按常理而言，以宏茂集团的级别进不了晟暄的贵宾接待室，但今天会有这样的阵仗都是按照谭宗明的要求，不仅如此，老谭还特意嘱咐了让Annie亲自去招待，此举着实是为了安迪。

助理Annie，是一个深谙人情世故的商场老手，地道的上海姑娘，年纪不大，模样生得出众，却还极其懂得商场上的那些为人处世之道，安迪平常有什么事情都会放心地交给她去做。跟着安迪有三四个年头，处理过一桩又一桩的案子，接触过的集团领导也不下百家。安迪今日反复和Annie强调着宏茂的重要性，Annie心中悄然起了一丝疑问，可从来没有见过威风凛凛的何总如此在意过一个普普通通的集团。

HR部门经理苏世杰和业务部总经理程洛为西装革履，手持电脑包与文件夹，身后跟随着几个同行的同事，其中就有一身标准的职业装打扮的樊胜美，Annie一眼便认出了她，她就是安迪黑皮夹里照片上漂亮的女孩。那张破旧的照片是安迪与樊胜美唯一的合照，这么多年以来，Annie竟然只在那张照片上看见过安迪发自内心的笑意。

Annie很快回过神来，面带笑容，声音甜美，朝接待室门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苏总，程总这边请。”

晟暄的VIP接待室，谭宗明坐在正中央领导的位置翻阅着文件，听闻脚步声，便起身相迎。

“谭总，这位是苏总，这位是程总。苏总、程总，这是我们晟暄集团的董事长，谭宗明。“双方代表人站在Annie的左右侧，Annie循规蹈矩地为两边介绍道。

话音刚落，苏世杰便朝谭宗明尊敬地伸出了手，“谭总您好。”

“您好。”宏茂HR的官场能力谭宗明是有所见识的，更何况这是樊胜美的直属上司，谭宗明怎么样也得给安迪一个面子，就回敬以一个官方正式的握手。

趁着领导之间交谈甚欢，一言一句地谈论着合作事宜，樊胜美嫌无趣，偷偷地溜了出来，靠在走廊旁的落地窗边望着脚下的风景，晟暄的地理位置绝佳，适宜的角度，可以将整个外滩的风景一览无遗。

安迪如寻常一样穿着黑色西装，踏着黑色高跟鞋，风尘仆仆，之前处理一些其他事物导致迟到了些许，方才抵达接待室，正想推门而入时，就瞧见了不远处发呆的樊胜美，樊胜美的眉宇间似乎隐约闪现着愁绪，令安迪一时间失了神。

Annie见状，只得先礼貌地问候以打破僵局，“樊总监好。”

“Annie，待会准备茶水的时候，准备一杯红茶，小……樊总监不喝绿茶。”安迪侧着身子，朝Annie嘱咐。

“好的何总。”Annie明白看眼色行事，点了点头，独自往茶水间的方向走去。

樊胜美手心头一暖，轻抿红唇道，“何总，有心了。”

“必须得这么贴心，不然怎么才能融化你那颗石头般坚硬的心。”安迪站在樊胜美面前，笑得一脸单纯。

看见安迪丝毫没有问罪自己早上不告而别的事情，樊胜美心头愧疚，正欲主动坦白，“今天早上，我不是有意在你醒之前离开的，是临时出了一些事……”

“你又不需要解释什么。”安迪察觉到樊胜美有难言之隐，便先开了口表明自己并不在意。

樊胜美总会有意无意地关心安迪，“那你，不发烧了吗？现在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好多了，谢谢你关心我。”安迪淡淡地笑笑。

樊胜美抬头，扑棱着长长的眼睫毛，“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谢谢’吗？”

“那你说，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才至于不用说‘谢谢’？”安迪突然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盯着樊胜美的眼睛。

“我们……”樊胜美哑口无言。

安迪想要的，在不知不觉间多了起来。起初，安迪只想要樊胜美能够多和自己说说话；后来，安迪又希望她可以时常陪伴自己；日子久了，安迪的占有欲越来越强，理智在樊胜美面前也越来越弱，安迪开始想要追求樊胜美，将她据为己有才好。再到如今，和樊胜美有了真正的肌肤之亲，安迪又开始期盼能有一个名分，一个能令人心安的名分。

谭宗明从天而降，及时出现拯救了樊胜美，“安迪，我到处找你，会议都快开始了……”

安迪心里恨死了老谭，什么时候出现不好，却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搅局。

察觉到气氛的尴尬，谭宗明反而嬉皮笑脸，“这位就是樊总监吧？久闻其名，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和安迪平常口中说的别无二致。”

“谭总好。”樊胜美窘迫地笑。

安迪不顾老谭，拉着樊胜美的袖口往电梯走，“走吧，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去40层大会客厅参加启动会。”

……

声势浩大的启动会持续到了下午一点四十，历时三个小时四十分钟才结束。谭宗明和宏茂签订了合同，宏茂成为了乙方，这也代表着安迪能接触樊胜美的机会愈发多了。

漫长的会议结束后，谭宗明和安迪送宏茂一行人到晟暄的一楼大厅，“'腾峰机械'是融资千万的大项目，能够交给贵公司，也是寄予了我司的重托。”

“万分感谢谭总能给我们宏茂这样的机会。”程洛为是整个业务的主要负责人，刚提拔上业务部经理不久，便碰上了这样一个重大的案子，正是大显身手的好机会，更是得拉拢一下谭宗明这样的金融界大人物。

“合作愉快。”谭宗明与程洛为握了握手。

“从今以后项目的交接工作就由樊胜美，樊总监来与谭总和何总接洽。樊总监也是整个项目进度的监督人。”毫不知情的苏世杰向谭宗明和安迪介绍。

樊胜美露出一个很温馨的微笑，连嘴角的弧度都是极其魅惑的，“谭总，何总，请多指教。”

安迪的回应却是意味深长，“以后，也请樊总监多多指教了。”

“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可否邀请二位一同吃个下午茶，也算是相互认识认识。”苏世杰

“行，没问题。安迪，你有时间吗？”谭宗明事事必先顾虑安迪的意见。

“既然谭总都已经答应了，我也没有不去的道理。”安迪眼巴巴地盼望着能多与樊胜美相处，答应都来不及又怎会推拒。

谭宗明听安迪说过多次樊胜美的喜好，听到耳朵都快起茧子，干脆又卖了安迪一个人情，“那待会就一起去外滩附近的L'ATELIER de Joël Robuchon吧，一家米其林二星餐厅，听说樊总监和苏总都喜好法国料理，苏总意下如何?“

兴许是一直都集中着精神旁听会议，又或者是昨晚没有休息好，樊胜美的脑袋开始昏昏沉沉，谭宗明的话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小樊，你说呢？”苏世杰见樊胜美脸色不太对，试探着问。

樊胜美强撑精神回答道，“我都可以。”

安迪魂不守舍，没有发现樊胜美的异常，“Annie，你去预定包间，报我的名字。”

“好的。”Annie应声，走到别处，帮忙打电话订餐厅位置。

谭宗明不知何时兼职起月老的工作，执意让樊胜美单独乘坐安迪的保时捷，而自己则载着苏世杰和程洛为，两辆车同时朝外滩开去。

一路上，安迪的注意力并不专注于方向盘上，时不时地通过后视镜偷看樊胜美，见樊胜美面色苍白得如同白纸，握着反向盘的手紧张地冒汗，“你怎么了？”

樊胜美坐在副驾驶，头抵着车窗，“可能是低血糖导致头晕的老毛病又犯了，不碍事，让我休息一下。”

“你没吃早餐吗？”这个令人心疼的傻瓜总是忙碌于工作忘记吃早餐，还不把自己低血糖的老毛病放在心上，安迪不禁是又心疼又生气。

“早上只匆匆吃了几口面包。”樊胜美昨夜没有睡好，早上起得太早，一到公司便专注于工作，又早早地到了晟暄，谁知会议一开就是将近四个小时，樊胜美早就饿到心慌，多年的低血压和低血糖是万万经受不住饥饿的。

“我包里带着巧克力，你快吃吧，吃了就会好些了。”安迪将车停靠在马路边，把自己放在后座上的包包拿到了身边，从包包里找出一块包装精美的黑巧克力递给樊胜美。

“这么多年了，你的包里还带着……“樊胜美被安迪微小的举动所感动，如若不是身体不舒服，否则很有可能眼泪会不听使唤地流淌。

安迪看着樊胜美的目光总是难掩疼惜，“既然有些事情和有些人早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我并不愿意将这个习惯改变。”

……

2005年的春天比往年要温暖许多。上海，一个繁华的南方大都市，近日春暖花开，红情绿意，上海财经大学的春季郊游活动就这样如期而至。

一日午休后，樊胜美拉着安迪一同去上下午的经济与金融专业课，路过校园广场上的喷泉旁时，樊胜美突然朝安迪兴奋地大喊道，“安迪，明天我们要去朱家角春游！“

“知道了，你这么兴奋干嘛？”安迪语气平淡，可看见樊胜美一脸高兴，也跟着浮现出笑意。

樊胜美一点也不像一个学金融的理科生，骨子里偏偏向往文艺气息浓厚的江南小镇，虽然至今还从未曾去过一处，“你不知道，我最喜欢古镇了，小桥流水人家，江南水乡，一直都是我理想中的浪漫。”

“如果不是强制的，我并不想去，有这个时间让我多看看书多好。”安迪打心眼里对郊游没有兴趣，倍感无聊。

樊胜美嘟囔着嘴，不由得埋怨道，“看书看书，你就爱啃你那枯燥无味的金融学书，有时间你也多看看风景好吗？'汀洲白苹草，柳恽乘马归。江头楂树香，岸上蝴蝶飞。'这么美好的景色，可不能辜负。”

安迪对樊胜美充满了宠溺，管它是什么事情呢，既然她热爱，自己就陪着一起，“那趁明天春游的机会，我就不看书了，多看看你，也陪你看看你喜欢的江南小镇。”

“安迪！等下课了我们就去买些零食，明天在路上带着吃吧。”樊胜美拽着安迪的衣袖，撒着娇说。

安迪朝樊胜美点了点头，挽起她的手，“好，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

第二日，春日暖阳，晴空万里。早晨七点四十集合出发，可樊胜美由于头一晚太兴奋睡不着，竟起晚了，也没来得及吃早点，手忙脚乱地带上行装赶上了大巴。

大巴行驶在青浦区的公路上，车内一片欢声笑语。

樊胜美坐在靠窗的位置，安迪则坐在樊胜美旁边。樊胜美望了望路边的风景，扭过头来对安迪说道，“今天天气真好，风和日丽。”

安迪见识过樊胜美严重的晕车症，于是担忧不已，“听说要坐两个多小时的巴士，我怕你会晕车。”

樊胜美摇了摇头，温柔地说道，“没关系啊，你不是坐在我身边吗，等会困了我可以靠在你身上睡一会吗？”

“嗯。随时给你靠。”安迪不假思索地回应。

二十分钟后，樊胜美将头靠在安迪的肩头，低声道，“安迪呀。”

“怎么啦？”安迪无心看手中的书，温软地回答。

“你心跳……很快。”樊胜美越说声音越微弱。

当安迪红着脸，准备开口说什么时，却发现樊胜美已经沉沉地睡去。这么一靠就是一个多小时，安迪就只是看着窗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了樊胜美。

路途遥远，一路绿水青山，巴士终于停靠在朱家角景区的大门口。

“小樊，到朱家角了，可以下车了，快醒醒。”同学们纷纷下车了，安迪想小声地叫醒樊胜美，却根本没有感到身旁人有所反应。

安迪放大了音量接着唤道，“小樊？小樊？”

樊胜美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气若游丝地应着，“安迪……我头好晕，好难受。”

安迪眼看大事不妙，将樊胜美的头轻轻放在自己腿上，不断地帮她擦着汗，可是冷汗还是往外直冒，“怎么流了这么多汗，脸色还这么苍白……”

紧接着，手足无措的安迪只好向还未下车的辅导员求助，“石老师！！樊胜美晕倒了！”

辅导员闻声赶快过来查看情况，“怎么回事？”

“还好这附近的诊所并不远，安迪同学，我们赶紧一起把她送到诊所找医生看看。”辅导员问了问车上的随行导游，又转过头来对安迪说道。

……

朱家角景区诊所，樊胜美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滴着一瓶葡萄糖，面色仍然有些惨白，也倒是恢复了些，没有在车上那样虚弱。

安迪守在一旁，紧紧攥着樊胜美另一只冰凉的手，“小樊，你吓死我了……”

樊胜美眯着眼睛，有气无力地笑笑，“我没事的。其实我一直都有低血糖，发作的时候会心慌、头晕。只是没想这次……这么严重，对不起……我吓到你了……”

“看你平时活蹦乱跳的样子，没想到身体却这么柔弱。”安迪的眼眶里泪花打转，对樊胜美的心疼几乎到达了临界值。

见安迪如此关切自己，樊胜美反过头来以玩笑话安慰着她，“总有朋友笑话我是黛玉体质……”

安迪皱着眉，对樊胜美认真且严肃地说，“以后你一定要记得包里随时携带一块巧克力或者糖，知道吗？看见你生病，Ifelt heartbroken.”

“I know that...Thank you ,Andy.”樊胜美心下感动，发白的嘴唇再次涌现出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