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标题以为是写草莽生活,结果误入一本描写「文艺青年」生活的小说。
我对在小说中过多讨论文学、艺术、哲学之类的问题有着本能的反感,这些问题有着与生活天生的疏离感,再多强调它们与主人公命运的密切联系也没有用——任何人对文学、艺术、哲学问题的困惑与解脱,必然都与其本人的个人生活密切相关,那才是根本。《密林中》对文学命题的讨论没有过度泛滥,并且通过文末主人公阳阳的演讲把全文所有的冲突——文学的,生活的——都一一串起,不能不说是一种成功。
小说写的是「文艺青年」,主要是「文学青年」的生活。呼朋引伴,吃喝玩乐,酒精和大麻,通宵聊天,怪人齐聚一堂,偶像崇拜,一夜情,等等等等。书里有一句「真正喜欢文学的人,我没见过几个,他们不过是喜欢文学的生活方式」,算是对很多人下了定论。周嘉宁对这个文艺的圈子显然有嫌恶也有感激,她细致而极具现实感的笔触让我们这些圈外人可以管窥蠡测。然而,本文的「格局」(最后一段作者用的词)也因此小了起来。作者是文学圈里的人,她身边的人,同事、好友,许多想必也是同在这个集合里的元素。写文学圈,窄小,真实,有勇气。
也许所有的标签都是同一种错误,但「海派作家」的确有其共同性,比如精致地描写生活中的一些物质细节。大概是我狭隘,不管他们怎样隐藏,看起来总觉得底下有「城里人」炫富的影子——不止是炫自己的生活品质,也包括炫自己的交游之宽广、品味之堂皇。这种炫耀是如此深入骨髓,以至于就连他们(很多时候是「她们」)对这些又摆出一套嘲弄和鄙视的姿态时,都显得那么刻意和做作。
这部小说无论是叙事还是描写都有浓烈的纪实风格。对成功的向往,对同侪的攀附或挤兑,对自身才华的自负或是怀疑,对生活的反抗与妥协,不露骨,但也不够到位。这部小说缺乏那种直抵人心的快意,不似故意为之,大概只是作者「迷惘」的一个写照。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个场景是主角阳阳丢掉工作后,夜里一个人在床边骂娘:
然后她努力起床,打开灯,看到地上的头发纠成一小团一小团的,随处滚动。
操。操他妈的。
她坐在床沿,骂出声来。
小说在思想上少有说教,集中体现于人物的对话和末尾的演讲。
说到底,男人才是天生与世界发生连接的性别群体,而女人呢,多少都是通过男人才能和这个世界发生联系的。因此女人总是赋予性和身体太多的东西了,试图用这些玩意儿来解释,来强调,来证明存在的意义。然而,这些和辽阔而有趣的世界相比,真是无聊透顶。
这不免让我想起一句调笑的话:「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说到底,女人的问题在于太在乎男人,而男人的成功在于没那么在乎女人。小说的思想和发问,止步于对性别的反思——作者意识到了窠臼所在,并且停留在这里,疑惑地注视着它。
当然,提出几个甚至一个好的问题,对一部小说来说已经足够了。只不过,作者说自己未曾找到对迷惘的答案,而所有的「找不到答案」,都源于不愿对自己的一部分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