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副局长退休了。
退休的时候依旧风光。
退休前的那几天,单位的一把手、几个副局长以及各个部门的科长,都请他喝了酒,酒是好酒,饭店也足够档次,而且,有几次还把他的爱人也请上了(八项规定出台前若干年)。
酒席之上,除了对他的工作成绩、能力赞扬,就是对他体恤下怀、关心群众的敬佩,还有对他的大大小小给予个人的帮助的感激(不知道是酒喝多记不清了、还是他们安错人了),反正每一个说法都是一杯或者几杯酒的不可推辞的理由。
这么好的领导、这么好的部下,真舍不得离开你们啊!每每有这种想法,赵副局长就有些动情,就又有几大杯酒慷慨下肚:喝多了也值,这些人也是重情重义的,会一如既往地与我保持这种同志友谊和弟兄情义的。
办理完退休手续,赵副局长夫妇回了一趟老家,陪父母住了一段时间,也算几十年来呆在一起的时间最多的一次。
从老家回来,本打算坐飞机了,但是爱人不同意,自己花钱,坐火车也就是一天时间,比飞机省钱好几千块儿,又不是在职的时候,机票单位报销,还着急赶回去工作。
于是,买了火车票往回走。
火车达到本市大概晚上接近十二点,父母又给拿了不少的土特产,下车肯定不方便,以前出差,别说这些大包小裹,就是公文包都有人给拎着,进出机场都走贵宾通道,他不禁有些感慨。
感慨也没有用,孩子在外地工作,只能找办公室主任小李了:小李由副主任提拔成主任的时候,我可是会上积极表态的,再说,以前出差的时候,他经常亲自驾车接送的。
他看了看时间,不到十一点,李主任应该不会休息的,我知道他很敬业的,不是加班就是在家写材料,有前途的好同志啊!
他拨通了李主任的电话,没接,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再拨,依旧没接。充电?洗澡?......
但是坚信李主任会给他回电话的,也可能是两秒钟后。
然而,十几分钟过去了,已经攥的有些出汗的手机,依旧没有想。
他迟疑了半天,拨通了一直跟着他直到退休为止的司机小吴。
小吴的电话通了,但是马上又挂了,随即发过来一个短信:领导好!我现在跟周局长在外面应酬,您有什么指示?
他是彻底愣怔了。
周局长,确切地说,是周副局长,是原来的排名最后的副局长,他退休后,接替了他分管的工作,排名也上升了一位,居然把小吴安排给他开车了。
什么指示?这个词儿刺痛了赵副局长,我还能,还敢,或者还有什么资格去指示?
一直默默地看着他这通忙活、又看着他涨红的脸、暗淡的眼神的爱人,站起来,搂过他的头,抚摸着他的稀疏的有些花白的头发,轻轻地说了句:有我呢!以后我就是你的办公室主任兼司机和保姆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听话地将脸贴在她的胸前,瞬间感觉她单薄的身板,恍若伟岸的高山。
夜深了,赵副局长夫妇,走出站台,一人背着一个大包,共同抬着一个布袋,踉跄但坚定自信走向一辆出租车,真正地开启了退休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