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说,今天晚上有课。
“砰”,门关上了。这个20平米的房间,一瞬间变得空荡荡,只听得见我一个人的呼吸。忽然有种感觉从空气里蔓延上来,冰冰凉凉的,有些熟悉;想有一把小针细细密密地扎在心上,带来轻微的刺痛,一阵紧似一阵。
我一定要找点事情做。是啊,我为什么不找点事情做呢?嗯,做些以往碍于有室友在而不方便做的事情,打开音乐,声音空放出来,充塞整个房间。然后打开运动软件,躺着做瑜伽,一定要每个动作严格到位。
终于好受了些。
这熟悉的感觉,深深埋在很久远的记忆里。
十来岁的时候,爸妈要在晚上拜访朋友,把我和姐姐留在家里写作业。两个大人一走,就觉得好像一匹小马挣脱了缰绳,但我不能飞奔,因为第二天还要交作业,只得照旧和姐姐坐在书桌前写作业。
后来,姐姐离开家,再后来,奶奶过世,这种时刻变得更多,更频繁,带来的感受也更深刻——它独独倾注到了我的身上,心上。
休息日,早上起来,爸妈已经去工作了。简单吃过早餐,就开始伏在书桌前写作业,初三时候是专攻化学,高中是怎么也背不完的政治、历史,以及怎么也写不完的英语周报。作业是个好东西啊,一旦专心起来,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到饭点,爸妈就会回来。
从前奶奶还在时,每当写作业累了,我便走出房间,来到老房子里,坐在奶奶跟前,听她讲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故事,偶尔也吐槽一下最近的学习。她离开后,白天的多数时间,风从老房子直直扫过院子,吹到我窗前。我哪儿也不去,去到哪儿,都只有我一个人。
我曾经问她:“你走了以后会回来吗?” 她半怒半笑:“傻孩子!”
她真的再没回来过。
高中是学习压力最集中也最紧迫的日子。
晚修时间。放眼看去,每个同学都在埋头学习,只听见翻书声不时传来。独独自己依然在烦忧,无论是来自失恋,还是家人和朋友间的矛盾。就这么像个捂着伤口的小猴子,呆呆地杵在人群里,也不知道向谁诉说自己的疼痛。看着眼前毫无二致的人们,我多想大声喊出来,但这个念头旋即又被理智压下去——至少不要被当做有精神病吧。最后,叹口气,说服自己继续学习。
这世界上有那么许多人,可他们不能陪着你回家——你周围有那么许多人,可他们不能听你说话。
高中的最后五个月,我一个人住在学校外边。
长期精神紧张,加上熬夜缺眠,我得了神经衰弱。半夜12点,室友翻书的声音足以让我无法入睡,而收书桌的声音更是能让我从睡梦中惊醒,百般困扰之下,不得不搬出宿舍。
刚开始的时候,一个人着实舒服了许多,有了几天安稳而深沉的睡眠。之后,却渐渐地不愿意在出租屋里久呆,白天都在教室里学习,只在睡觉的时间回去。
后来因为实习,也有过几次在外租房住的经历,都逃不过这种发展规律。
外面虽然总少不了闹腾,可是要长时间待在房间,一个人面对着四堵墙,怎么也忍耐不下去。
每到这种时刻,我都会对“人类是群居动物”的观点产生更深的感触和认同。人都需要和群体一起生活的啊,哪怕是和一个自己不怎么喜欢的人。有人住在一起,房间里便时时有人的气息,自己忙着手头的事,同时能感觉到人在旁边走动,知道自己说话一定会有人回应,像是验证自我的存在一般,便觉得安心。倘或独自一人,总好像少了些什么。
原来我对于独处的安静,也不过是叶公好龙罢了。
在走过的二十年里,有太多这样的时刻。
夜深了,走在寒风里,裹紧了大衣,挡住了肆虐的风,心口却还是透着一股冷。
回到家,殷勤的笑脸迎上来,礼貌过后,暗地里叹气,心里的烦恼,却说不出口,也不能说。
度过了一段特别心累的时期,忽然想找人聊聊天。翻开通讯录,这个,早就不联系了;那个,现在应该在忙……最后怎么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人。
失恋的日子里,只要一个人待着,脑海里总有一个声音提醒自己:“你被抛弃了”“他从来没喜欢过你,都是骗你的”“你早该发现了,他不是早已表现出来了吗?”“你以后也不会被喜欢了”……一声盖过一声,脑袋像要炸裂。直到跑到人群里,那些声音才慢慢消退。
朋友说,身在一群人里的孤独感,肯定比独处时要更不好受。就好像一个巨型的泡泡,裹住自己,与人群分隔开来。外人沉浸在热闹中,看不见自己的喜悲。
独处时的孤独感,则是在四下无人的荒野,它像烟雾一般漫上来,一瞬间化成泥沼,而你身陷其中,动弹不得,想呼救,却又无人能来,毫无办法。
办法也有的:找点事做,忙起来。忙碌之下,也就感受不到孤独感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