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跟家里通电话,母亲说父亲前几日刚回了趟乡下。我问父亲是搭车回,还是骑摩托车。母亲说:“他好久不骑摩托车咯!”简单的一句话,却把我拉回少年记忆里。
小学六年级,父亲买了一辆很酷的摩托车。黑色机身,带着绿色花纹,听说要一万块。它就像我们全家的新成员,为大家带来了生活的新希望。当时还在农村,泊油路还未通到我们那个偏远的村落。比起汽车,摩托车能更好应对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
初中时,我进城读书,每个月在家与学校往返一次。父亲不在家时,他会打电话交代做客运的表叔,进城前绕路去接我,但只要他在家,他总会亲自送我去搭车。
从家到学校,先是一段很古老的未经修缮的二级公路,到了一个比较大的村落,才能接上进城的泊油路。有泊油路的地方,才能等到进城的车。家到泊油路的路程,大概是家到学校路程的二十分之一。
每次,父亲都和我说,送我到泊油路的地方,然后我自己搭车到城里。
但大多数时候,他送我的路程总是比他说的要远。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我初二那年,在一个冬天的周日。那天家里只有我和父亲。他一早起来,告诉我中午送我到泊油路搭车,在那之前,他要把亲戚送的鸭子杀了,让我在临行前吃上。但从未处理过鸭子的父亲,显然是非常不擅长。三个多小时,父女两没能把鸭子身上的毛拔干净,急着上学的我最终也没吃上鸭肉,匆匆赶回学校。
他坚持送我。2008年,广西的冬天很冷,山里更甚。父亲套上大衣,骑上他的摩托车,留出坚定而挺拔的背影。我坐在后座,悠闲地东张西望。到了泊油路路口,父亲停下来,我原以为他就送我到这,陪我等到车,他便回家。却只见他下了车,进到小卖部,买了一瓶矿泉水、一瓶营养快线。出来后他把营养快线拧开,递给我,自己喝了几口矿泉水,又叫我上车。
他在往城里开。我没说话,乖乖坐在后座。
一路上,除了他偶尔问我冷不冷,父女两没有过多言语。透过头盔的边缘,我看到父亲的耳朵冻得通红,耳朵旁还能零星看到几根白发。中途停下数次,因为太冷,他的手没有办法正常控制摩托车方向,只能停下来搓搓手。我缩在父亲身后,迎面的寒风在打到他身上后,便四散开来,并未影响到他身后的那块区域。每每父亲问我冷不冷,我只能沉重地摇摇头。
从后视镜能看到父亲严肃的表情。小时候我很怕他,很少主动跟他说话,很大程度是因为他那时常严肃的神情。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我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我,心里充满着前进的志气。为了回馈父亲的摩托车后座。
原本承诺的二十分之一路程,一路上走走停停,完成了二分之一。我知道父亲是多么辛苦,他为我挡住了所有的寒风,而这持续的前进,不是因为等不到进城的车,是他对女儿的不舍。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很多次,每一次的摩托车后座体验,都是我记事以来离父亲最近的时候。后来,一家人搬到城里,老家成了遥远的记忆,山路也只是少年时期连接家和学校的那根线。而摩托车,停在新家的一楼,落满灰尘。
也许此后,摩托车注定与灰尘相伴,但在它身上度过的时光,永远是最温暖的记忆。
更新自个人公众号: 干唠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