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柳一头短发显得利落,天蓝色帆布工装被她修去肥大,恰到好处贴出身体的线条,她有了工作,心情愉快,每天上班下班,照养孩子,所有人愿把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
新生活给柳柳的生命注入新鲜。敞亮的工作间,守着电话机,接电话时她要复述发电量,把0读“洞”,把1读“腰”,把7读“拐”,这种专业阅读让柳柳觉的有意思,她捧起专业书,学习新知识,把一条条错综循环的线路,摸索清楚,把弯绕的字母代号记的滚瓜烂。列车里装上发电机,汽轮机,锅炉等设备,伪装好穿越城市,停留在城市的边缘,为周边的地方出送去电流,她第一次看见梨子样的玻璃球通亮,照亮大大的房间,她惊讶极了,想起从前的晚上趁月光看书,母亲在月光下劳碌,最奢侈的是没有月光的夜晚,全家人围着桐油灯,小小的火苗,在无垠暗寞的长夜,温暖她们每个人的心。
工友来自全国各地,他们被严格的考试挑选,安装了发电机的列车简称列电,为备战而造,发生战争,它会立刻开往前线,这样的演习做过多次,最终,没有发生战争。
新人入职填写表格,柳柳犯了难,最终,她在配偶一栏写上“已故”,年龄虚报5岁,平时做出可怜样,她成功了,人们同情这位漂亮带着孩子,有文化年轻的母亲,给她很多照顾和帮助。
他们的房子简陋,用蔑席糊层纸搭成房屋,相邻的人透过席缝,可以看到人在屋里的一切,连打哈欠都听的清楚,雨天,雨水顺着屋顶流淌,纸淋的稀烂,篾席上的小洞在现,邻居相望,面面相觑,感觉到呼吸的温热,房顶上的油毛毡,又黑又硬,散发出刺鼻的沥青味,到了夜晚,象一座座横卧荒原的棺材。
当地气候干燥,水格外宝贵,每月火车送来饮用水,那是壮观的一幕。百里以外的老乡,背着木桶赶来,跟着人们排队,从管子里接出清水,他们仿效接水,有几回还争执起来,形成哄抢,柳柳不是这些人的对手,轮到她往往没了,她沮丧拎着空桶无精打采往回走,隔壁的巩子喊住她,把桶里的水倒给她一大半,他说:我一人,反正用不完。
柳柳的另一个邻居,是有五个孩子龇着三棵板牙,洼着苦瓜脸的老鼹鼠,也把水慷慨分给她一半,柳柳很讨厌老鼹鼠,并不想接受他的帮助,他叨大烟袋的女人会骂他:你个没出息的老爷们,连桶水都罐不满,还当啥书记,嫁你这么个王八壳鳖孙,这辈子给鸭子填红苕——憋死了。
老鼹鼠满脸堆笑:人多人多,要搞好团结,相互照顾嘛。
大烟袋不饶:滚你妈的歪歪经,那年要不是我背着你,治你受伤的老烂腿,今儿你是棺材里长胡子---短命的鬼,少在我面前脑壳顶门板——充大牌,去,煮饭,我要抽袋烟。
老鼹鼠领了圣旨般,架柴烧锅。老鼹鼠是职工里唯一有特权带家属孩子的人,柳柳是唯一带孩子的寡妇,老鼹鼠五个相差不多的儿子喜欢和柳绳儿玩。
有位山妹子羡慕住在房子里的的巩子,他穿着整齐,戴帽子穿鞋,天天上班,列车发出隆隆的声音,会神奇的让他们住的地方通亮通亮,这些问题挺折磨山妹子,令她心生爱慕的,还有小平头、白净脸,喜欢拉琴的巩子呐。
山妹子在某个夜晚跑到房子后,透过席子上的小洞洞,看巩子洗脸洗脚,他的腿白的象笋,连短裤也雪白雪白。山妹子裹着三丈布缝的彩裙,从不穿鞋,赤脚在山里奔跑,凉滢滢的石头,脚板舒逸呢,而这群人穿鞋还穿袜子呢,令她稀罕,山妹子睡觉与一群人围着篝火,坐在石头上,相互抵头进入梦乡,巩子却是死尸样躺在板板上睡觉。
山妹子没看够,用同样方法偷窥柳柳,柳柳也洗脸呢,撩着盆里的水擦身子,山妹子从没有象她那样洗脸,没听说女人的身体要天天洗。山妹子好新鲜。
她还没看够,老鼹鼠的五个儿子齐刷刷躺在床上,男女间的事情山妹子不稀罕看。
她要是遇见喜欢的男人,一定找个草绿鸟鸣,泉水叮咚的地方,把心仪的男人牵入小溪谈情说爱。
她是在喧嚷抢水的人群里看中巩子,一往情深,她视猫头鹰为吉祥物,这个巩子此刻成了她的猫头鹰。
巩子山鸡样漂亮,他是工业大学的高材生,在列电站担任工程师,手风琴拉的好,巩子很怪,少和人来往,上班就上班,下班点劈柴烧火做饭,定时去提水,经常站在房子前拉手风琴,听的山妹子如痴如醉,听的柳柳忆起遥远,听的柳绳儿忘记手中玩的翻绳,听的老鼹鼠暴跳如雷,老鼹鼠不客气的批评巩子影响别人休息,会影响值夜班工人的情绪。山妹子冒出来,扬起双臂做出动武的样子,老鼹鼠奇怪的看她,他不明白山阿妹子想对他表示什么,山妹子咕哝着谁也听不懂的语言,好不容易,老鼹鼠懂了,她喜欢听巩子的琴声,没等巩子做出任何反应,山妹子拖住巩子吻了吻,跑了,消息飞遍了工厂,巩子被山妹子看上了。
老鼹鼠指责巩子:怪不的你整天捧个破箱子拉呀拉的,原来是勾引女人,你晓不晓得,你这是搞破坏,不知道深浅的东西,等着,看我怎么整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