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老旧的电视机里在播放着关于经济发展趋势的分析,主持人与请来的专家一问一答,看着也挺有意思的。作为泱泱大国里的小小的一份子,严又林对如今的经济现状还是能有一点感知的,毕竟,猪肉价格又涨了。
安安乖巧地躺在严又林的身边已经睡着了,毛茸茸的猫咪看着看着就让人不自觉的卸下心防,给它当做依靠。
屋子里没开灯,只有眼前的电视投射出的微弱的光。半黑暗中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严又林拿过手机,看见通知栏上出现微信信息,解锁点进去看见内容后,抿了抿嘴呆了好一会儿。
隔天下班后,严又林就坐车赶往当地的大商场,第一次去光顾了那家奢侈品店。售货小姑娘性格很好,耐得住性子被严又林问些各种各样的问题,最后反倒是严又林自己不好意思了。
最后提着精美的礼品袋走出商场,留在这个商场里的不止是下班后的休息时间,还有存了好几年的家当。正因为贵重,这一切才显得有意义。
刚打开门,安安就跑来门口望着严又林轻轻地叫了一声,严又林弯腰把安安抱起来,挠了挠它的小下巴,对它说道:“安安,我们要搬新家了。”垂下的眼睛里,是数不清的落寞,还带着些许的释怀。
单位里刚好有去西部县城的交流名额,说是交流其实也和下放差不多了,没有谁想从高处走到低处,但是,严又林现在迫切的需要一个地方去安抚自己。在下班之前,他已经将填好了的那张表上交了,过两天就会有结果了。
生活是自己的,再说,与基层多接触接触也不是什么坏事,很多问题从根上更能显微知著。
他如是安慰到。
严又林已经30岁了,而立之年。与安安为家,事业高不成低不就,在老同学眼里也就是一个清水衙门。可是,再怎么样,也抵不过喜欢二字。
现在,他喜欢的人就要结婚了。八年静悄悄的追逐,终归于平静了。有人说,暗恋是一场博弈,严又林深以为然,他觉得自己的暗恋就是
一场自己一个人的博弈。他一直害怕对方察觉,害怕对方知道,所以总是保持距离地与对方做着朋友。用很多巧合来粉饰自己的感情,由此成了他的一个特别的朋友。
这个特别,大概就是沉默的温和的不善言笑的,与他其他朋友都不一样的吧。
TWO.
最开始他们是室友来着。四个大男生,两个单身狗,于是两狗同行,上课吃饭什么的,渐渐就熟了。男生之间总是喜欢开些有色玩笑,搂搂抱抱什么的说上手就上手了,一开始严又林还很坦然的玩闹来着。
可能是对方太过温柔?总是能在严又林难过的时候,施以温暖的阳光,也可能是对方太优秀,最开始的攀比心理作祟让严又林总是把目光放在他身上,或者两厢综合,反正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深陷进去了。
严又林以前也不是没有喜欢过人,但都是很短暂的,有迹可循的,那种感情如穿堂风,一阵儿就吹过了。意识到自己喜欢对方的时候,独自挣扎了好久,那段时间也不搭理谁,泡在图书馆看同性心理学,翻阅各种资料,最后接受了事实。
自那以后,便单方面与对方淡了友情,再搂搂抱抱会淡下笑容。他知道对方那么细心的人一定能察觉到这些小细节,然后顺着他。严又林接受了自己的感情,但是他不想强加到别人身上,如果路途已经注定艰难,风雪他自己承受,荆棘他自己踩下去就好。
话虽如此,但是忍不住靠他近一点,但又不得不离他远一点,这个远近的距离,就是严又林自己与自己的一场博弈。
大三的时候,对方交了一个女朋友。小一届的学妹,活泼大方又漂亮,活跃在社团活动里,他们认识之后,严又林也通过对方的言语了解了这个小学妹,爱情的酸臭味又多了一个散发的人。
告白成功后,他们就在一起了,宿舍四个人,三个人都有对象了,早出晚归。于是,只有严又林怀着一个不能捧出来给人看的心,也开始了早出晚归的生活,跟项目查论文资料拓展知识点,用这些来转移注意力。
等大学毕业的时候,严又林已经拿到了研究生录取通知书。那所学校的所在地正是对方家所在的城市,他还笑说等小学妹毕业后就回去找单位,到时候要经常出来吃饭。严又林笑弯了眼睛应下了。
其实,本就是那么想的。他知道对方一定会回去,二线城市怎比一线呢?更何况,女生也是那里的人。
研二的时候,对方携手小学妹双双回到了这个城市。微信上收到那句“出来喝酒”的话和一个烧烤摊定位的时候,严又林觉得自己像是刚刚结束5000米长跑,心脏砰砰砰要炸了一样。
他太久没见他了。
那天一整个下午,他都盼望着赶快结束手头的调研结果整理,为此还错了几个数据。
一下午的激动在远远看到他和他身边的小学妹时迅速调整好自己镇静了下来。好像都是这样,在隐秘的地方奢求一点儿两个人的回忆。
再后来,对方和小学妹都忙开了工作,偶尔会聚一聚。
THERE .
严又林临近研究生毕业,正愁着是考公务员还是去投简历,百年难一见的在朋友圈发问求意见。
隔天就收到了对方发的信息,问要不要和他一起创业参与某线上购物的线下实体超市,起初会辛苦一些。
严又林略微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在没有可能空有一堆愿望的情况下,再多一些回忆就更好了。人生短暂,严又林觉得…自己觉得值得就可以了。
创业初期是很艰难,大清早的坐车去邻市跟网站地区负责人去谈线下实体店的授权合同,去谈店面租赁。口水都说干了才把每月固定销售额和固发量往下降了一小部分。
然后就是店面租赁,每天顶着大太阳出去调研,分析市场情况计算未来现金流入,打电话去询问租金,等终于定好店面之后。签了几年的租赁合同,在路边等车回住的地方休息,两人看着对方都黑了一圈笑得像两个傻逼。
等终于起步了,装修和营业执照之类的齐全时已经是严又林毕业四个月之后了。
店的运行稳定下来之后,严又林就做了甩手掌柜,对方也在搞投资之类的营生,小学妹辞了职来店里一边管理一边运营她的公众号,严又林就干脆跟对方说每月分红给他就行,份额他占少的也可以。
那几年的经营已经把当时投资进去的连本带利收回来了,每月开始盈利之后,严又林就在考虑这个事。
他想陪对方一起爬坡,累时给他搭把手,爬上坡后平稳的路就不想和他一起走了,小学妹的到来是契机。
那几年的严又林挺高兴的,一起出去宣传,在路边摊上喝碗凉虾再互相鼓劲。一起去谈新出的产品试点售卖,酒喝多了互相搀扶着去打车。资金不够没办法请多的人手时自己穿上玩偶熊在商业广场发宣传单,闲中作乐像小朋友一样打闹。两只熊打闹的视频还被拍到了网上火了一阵儿。
然后,严又林就参加了国考,进到了这个清水衙门。
有的时候,下班后会去店里看一看。安安就是在去店里的路上捡到的。
那天下班前刚开完总结会,出了单位发现天气不错。去附近一个卖鸡叉骨的店面买了两斤,对方和小学妹都喜欢这家鸡叉骨。
提着鸡叉骨往店走大概要走半个多小时,在经过某个公园边时,他遇见了安安。脏脏瘦瘦又小小的小猫咪蹲在绿化带里打着喷嚏,严又林一转头就看见了它,他猜想是前一天下了雨把小猫咪给淋感冒了,试着唤了一下它,它先是警惕着,然后严又林就用块小小的鸡叉骨肉引诱它,就这样小家伙来到了严又林的身边,取名为“安安”,是希望着这小家伙能平平安安长大,也是因为,那人名字中,有个“安”字。
FOUR.
严又林醒来的时候天才微微亮,安安还四仰八叉的躺在被子上。严又林眯了一会儿就起来去厨房给自己煎了个蛋温了杯牛奶,出门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他给安安备上食物后揉了揉懒洋洋的安安的小脑袋,在心里默默希望今天是个好日子。
领导特意找他就申请表的事情谈话,让他再慎重考虑考虑,被严又林拒绝了。他说:“在哪里都是为人民服务。”冠冕堂皇的话一说出,再挽留就不好了,那个吹胡子的小老头最后只得无奈妥协:“待不下去了申请调回来,我给你批。”严又林连忙道谢,笑着说好。
名额就这样定下来了,时间在下个月中旬。
婚礼前一天中午,大学宿舍的那两个室友也过来了。一个宿舍的人时隔多年终于又聚在了一起喝酒。以前路边摊,现在小酒馆,30岁的人了,身上都是成熟的气息,都略微有了点啤酒肚,宿舍老大还发了福。
追忆往昔,提及现今。
一个宿舍四个人,就剩严又林依旧是独身一人。
当时谈恋爱整天不见人影的老二还开了个严又林的黄腔。他们好奇严又林是不是有心上人,好心的问严又林要不要介绍美女给他。
酒桌上,他一一拒绝,又宣誓说自己是独身主义,要把终身献给社会主义。惹得大家都说衙门里的人就是觉悟高,作势罚他酒。
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严又林打车回了住处,另外三人和对方其他的兄弟有个单身派对。严又林实在是不想再继续了,都快喝吐了。他们也知道他的性格,也就没再强求,叮嘱他明天不要迟到。
回去给自己煮了个醒酒茶,洗了个澡。半夜突然惊醒然后失眠,刷朋友圈看见房东还在过夜生活,于是给房东说了下个月要退租的事情。
然后失眠到天明。
FIVE.
穿西装打领带,提上礼物盒去往婚礼现场。在当地最好的酒店,迎宾处写着“新郎:李安扬 新娘:林媛媛”。严又林送上礼物和礼金,说了句“新婚快乐”。然后在新郎席位那边落座。
至此,剧终。
此后,都是回忆和过去,未来是空荡荡的。
婚礼进行时,新娘的父亲把笑魇如花的新娘的手交到了身姿挺拔的新郎手里。
司仪那一大段生死契阔的台词念完后,新娘大声的说着“我愿意”,新郎也红着眼睛说“我愿意”。严又林在心里重复“我愿意”。新郎新娘交换戒指定了终身,严又林没有戒指,也没有谁许他一辈子。
婚礼上有他们在一起的vcr合集,从大学到现在的所有视频和照片。
有大学运动会的,李安扬刚冲刺完800米,大半身体搭在严又林身上走向林媛媛。有大学毕业照,穿着学士服的他们在主楼前亲吻,有在路灯下的手牵手,还有在喷泉前录的逗梗视频,有在海滩边的奔跑呐喊,有5周年纪念日拍的照片,有在店门口的合影,有李安扬偷拍的看书的林媛媛……
有严又林参与的,更多的是严又林没参与的,回忆起vcr里运动会的自己,他感觉这么些年过去,自己只是老了,除了衰老什么都一样。
SIX.
去西部任职的事,严又林谁都没告诉。临走前,把店的股份转给林媛媛了,林媛媛给了一个很好的价格,说是补贴结婚礼物。
请单位同事领导吃了饭,感谢照顾。
安安已经先一步过去了,严又林自己买了张火车票过去。火车外面的景色渐渐变得丰富,进到了墨绿色的江南。
微信上,有人说他不仗义,趁人出差就一声不吭自己走了。
那人还说结婚礼物那么贵,都不知道怎么说谢谢了。
微信响了好几遍,最后一遍,他说:‘有困难找我,回来时一定要联系我。’
许久许久之后,严又林回了句“再见。”
像是第一次外出念书坐火车时,看着窗外景色从翠绿多彩变成另外一种样子。
他没有家后来也没了家人,一直以为自己居无定所会一直漂泊。多亏遇见一个人,安定了那么些年,如今也不是漂泊,只是自我流放。
翻到记忆的开端,是那一天他在铺床,有个脖子上挂着耳机的男生拖着箱子进来微仰头看着他说:“不错啊兄弟,还会自己铺床。”严又林接到说一般般吧,那人选了他临床,去领完被子回来爬上床说,“不过我也会。”
那时,严又林心想这也是个奇人,第一次见面不是自我介绍而是关于铺床。
谁又会知道他后 来围绕着铺床boy这么些年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