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之间总免不了打架吵架闹矛盾。
至今还记得我与杨娇闹得最凶的一次。什么原因在哪里已经模糊不清了,但是她把我的小臂抓出好几道血痕,我仍然记忆犹新。倒不是记她的仇,是因为受了委屈之后有人帮我出头。
都说孩子是父母身上掉下的肉,自家孩子受了伤受了委屈父母自然是心疼的,可我那父母自我六岁起便远在天边,幺婶说我是野孩子,缺教养。所以像有打架这种事情,也没想有人能为我出头做我的靠山,只有自己厉害一点,不要让自己受委屈。
但那次我与杨娇打得很是厉害,她扯我头发,我抓她衣服,结果她指甲更厉害,把我的手臂抓伤了,几道血痕好几天之后才结痂。
我也没哭,一般情况我都是不会哭的,因为哭了也没人来哄,只能让别人看笑话。
爷爷是在准备吃晚饭的时候瞧见的。
家里没有专门的餐厅,吃饭的八仙桌就在厨房,因为屋子小,也没有放多余的凳子。
只有一个方凳放在靠门口的位置爷爷座,我一般都爬在柴堆旁的柜子上坐着,与爷爷的位置是面对面。
婆婆正生火做着面条,我们晚上一般都吃面条,即使有剩米饭,晚上也习惯吃面条。
爷爷本来在和婆婆说着火架小一点,结果冷不丁瞧见了我手上的伤,追问之下知道我和杨娇干了架。
于是便拉着我去找杨娇的母亲烂师爷。
结果到她家屋旁看到她家院坝里正摆着三四桌麻将,大家都忙乎着,于是恁爷爷怎么喊,烂师爷也没出来现个全影儿。
爷爷便火大了,骂了几句,烂师爷表示不服气,但也没出来表个态。最后爷爷一边把我带回家一边教育我要守自己的柴房不要去守别人的牢房。
从那以后我和杨娇好些天都没联系,也没扎堆儿,就是上学,我也没有走往日的路线,绕着道从朝阳洞背上走。
这条路要比平日里走的路稍远,而且一路上都是田埂和土地,最后一段是马路,所以一路都没有人家,一个人走比较寂寞。好的是走这条路能远远的就瞧见家。
鹰嘴崖的侧面和朝阳洞是平行,所以尽管我家那几间破房子隐在半山腰的竹林里,但从朝阳洞背上还是能一眼瞧见。
唯一不好的就是下雨,因为这一段全是泥路,我又没有雨靴,所以难免走得不太顺畅。
后来直接脱了鞋袜,用脚丫子扣着泥歪歪扭扭回到家。爷爷心疼,便到草垛上扯了几缕稻草,搓了草绳绑在我的鞋背上,说这样就不容易摔了。
爷爷忙地里的活儿多,他和婆婆加上父亲母亲和我一共五个人的庄稼地,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忙活。
他闲不住,见不得白白让地荒废着;婆婆神志不济,只有在农忙时爷爷强压着才能去干活。所以对我,爷爷鲜有关注,但是他也让我知道他很疼爱我。比如我与杨娇的打架事件,他拼着老脸要给我讨说法,尽管最后没得到什么。
我右手胳膊上长了一颗硬物,豌豆那么大,但是又长在皮下,不痛不痒,只摸起来硬硬的。
爷爷害怕往后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便带着我四处寻草药涂抹煎服,但是至今也没消下去,也没再管过它,现在就像是一个印记,提醒着我找草药的那一茬。
婆婆也是很疼我的。虽然她自我记事起脑子就不太正常。
有一次偷听幺婶和婆婆吵架。其实也不能算是偷听,因为他们简直可以说是对骂,农村里吵架都这样,方圆十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别看婆婆是个病人,吵架也没什么逻辑,骂出的话也和幺婶的话不沾边,但幺婶却没占的什么便宜。
吵架内容的梗概是幺婶说婆婆和爷爷没有给她带孩子,我父亲和母亲把我丢在家里就走了,爷爷和婆婆一直无怨无悔的带了我这么些年。一句话就是老人家顾了老大家没顾老幺家,老幺心里不服。
可是不服也没办法呀,爷爷和婆婆就是多喜欢我一点。
况且幺婶一直在家待着呢,肯定得她自己照顾自己的孩子,幺婶她也像母亲一样狠心出了远门,爷爷和婆婆应该也还是会把堂妹照看好的。
所以这也只能怪幺婶自己。
听幺婆婆说婆婆以前也是很厉害的人,一个人独自办个五六桌席不在话下,而且婆婆还有一个好手艺——缝制锅盖,这个我是见识过的。
那时候家家户户用的都是大铁锅,基本没有配套的锅盖。
婆婆擅长用竹笋壳来缝制锅盖。这不是个简单的伙计。
到屋后或者鹰嘴崖底的竹林里把自然掉落的竹笋壳一张一张捡回来。
因为上面都有很多细毛,特别扎手,有时候不小心弄到身上,还会痒痒的难受。所以捡回来得马上把那细毛处理掉。婆婆一般都是就着地上掉落的竹叶擦掉。
处理好后还要挑选,因为经过运回来和擦细毛再来回倒腾,坏的会不少,所以要把还比较完好的挑选出来,分门别类,做大的锅盖要用大的,做小一点的就小的笋壳就可以了。
然后把笋壳一张张对折,剪出个形状,修个边备着。
这个时候还要做个事情就是搓麻绳。麻是自己种的,屋前的田边种了很多,把麻拔下来,泡洗、晾干,用专门的铁器抽成丝,再几股丝合着搓成细绳。
把修的笋壳依形摆放好,麻绳用粗的针穿上便能缝制了。缝的时候我不知道有什么讲究,只知道这锅盖做的不好米饭做的不香,甚至不易煮熟。
婆婆的这门手艺是远近闻名的,所幸她一直做着,哪怕后面病情严重之时也没忘记。
犹记得开始村里好多人家都拿着一截截的草绳到家里来,让婆婆缝制锅盖,草绳的长度就是锅的直径。婆婆跟人家说好何时来取,便缝好只等人过来取,有的人觉得不好意思还给点鸡蛋或者白糖之类的。
后来婆婆就自己闲逛到人家家里跟人聊天,聊到缝锅盖时,便自己跑去给人量锅大小,还缝制好后给人送货上门,每每送完后自个儿还很高兴。
那时候不理解,总觉得婆婆是没事找事,爷爷也老说婆婆。现在明白,那是婆婆觉得她还很有用。
我上初中后便鲜少闲晃了。一来课业多了,二来学校离家远了。
起初是住家里。每天早上睁眼看看屋顶那片玻璃瓦透下来的光能否看得清墙上贴的画报,若是看不清,说明还早,还能起床做顿早饭吃;若是能看清楚了,那得立马起床走了。为了不迟到,睁的第一眼就要起床,不过,我经常迟到,因为一般一睡就睡到大天亮,到学校就错过早读。
我与杨娇是两个不同的班,他们放学早,我们下午放学老师经常要要求交完作业才能回家。杨娇常常会等我一起回家,所以我俩不免走不少夜路。
有时候会碰到一些跑摩的认识爷爷或者烂师爷的好心人,便载我们一程。那时候还挺感激烂师爷的熟脸。
回家洗了衣服吃了饭,还要完成一件大事,便是做家庭作业。
夏天倒没什么,冬天天气冷,我常常受不住,便爬到被窝里做作业,婆婆便用双手握着我的脚丫子放到她的腋窝底下。但经常扛不住睡意,趴着就睡着了。有时不留神,一拂手,便把放床上的煤油灯打倒了,为此,没少挨爷爷的骂。
后来舅妈那正上初三的妹妹说可以在学校租房子住,我便跟她住一处,没有再来回奔波了,只在周末的时候回家背些柴火和米。
但两个不怎么会做饭的人日子过得也很是艰难。因为带的柴火都是玉米棒子,没法直接生火,所以下课时,我们常常去周围林子里捡柴火。
因为缺乏经验,开始米饭也难以煮熟,好在房东是个热心的老婆婆,经常给我们帮忙,还把自家做的咸菜给我们吃。
那时起,我便真正与杨娇走得少了。
只有周五,我俩可以一起回家。周日我背着玉米棒子和米去学校的时候,杨娇站在她家院坝边上,望着婆婆跟在我后面走过两个田埂绕过三块土地到朝阳洞背上的小溪边,婆婆再回去。
我能感觉到她对孙女的不舍,虽然她经常有点神志不清,甚至经常疯疯癫癫。不知道洗头,不知道洗澡,不知道做饭,不知道洗衣,不管冬天夏天,放到外面的衣服都往身上套。
但尽管如此,我知道我是婆婆最疼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