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别的城市会不会这样,在我们这个小城市一直生活着几个半痴半傻的流浪汉。他们大部分的时候都躺在主街道的某个角落,衣着褴褛,甚至有时大冬天光着背,大热天披着破棉袄,蓬头垢面,忍饥受冻,也瘦骨嶙峋。他们从不跟别人交流,当然也没有人搭理他们,所有走近他们的人都掩鼻而过,他们被当地人统称为“老憨子”。
大哥是这群老憨子中最特别的一个。
他有一个固定的住所,就在最大的手机连锁卖场——蜂星手机入口外右边的角落,空调外机的旁边,有铺盖,还有几件衣服,虽然是破烂的。
我第一次接触他是在一个冬天的傍晚。从瑜伽馆出来我和闺蜜去吃东西,走到路对过蜂星门口,一眼看到一个胖胖的男人,穿着军绿大衣,坐在台阶上东张西望。
闺蜜说:“看到了吧?那是大哥。”
“大哥?什么大哥?”
她说:“这个老憨子,挺好玩的,我们在馆里都这样叫他。”
她走过去和他打招呼,大哥居然叫她“姐姐”,看着应该四十左右的大人用几岁孩子的童音出声,很怪异。问他饿不饿,他说饿。我们打算去买烤红薯给他吃。他显然听明白了,要跟我们去。我们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嘀咕:他不会一直跟着我们吧?事实证明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又大又热的红薯递给他,大哥转身就回蜂星了。路上我们和他聊了一会儿,问他家在哪儿,他往西边指。问他怎么不回家,就说“妈打”。闺蜜说他这估计就是四五岁孩子的智商吧。
其实看他的体形就知道大哥应该没怎么饿过。周围的人包括蜂星的店员对他还算友善。而他的吃食大部分来自于附近的两家面包房:一品香和小田田。他们的店员把每天做蛋糕切下来的下脚料都给大哥吃,虽然零碎,但是也算新鲜。有一回我路过小田田,里面店员推开门喊,大哥径直往前走,我赶紧把袋子接过来,跑着追过去,大哥一看是我,接过袋子又给了我,说“你吃”,我忙摆手,把袋子重塞给他走了。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他。有的时候他坐在路牙石边吃凉皮。天气尚冷的时候也看到过他吃冰糕。就这样人家给什么吃什么,大哥倒也没生过病。
到了夏天,蜂星搬新址,大哥的家也没了。我不再知道他住哪儿,但经常看到他还在南京路两边的店铺门口晃。估计有好心人带他理过发了,剪了平头,穿着件T恤。有几天看到他还给人帮忙,就是主要卖饮料兼看免费露天大屏幕电影的,得提供桌椅给客人坐,大哥在那里忙着搬桌椅呢,很殷勤的样子。估计他也以能给人帮忙为荣吧。最惊奇的是有一次居然看到大哥趴在一家男装专卖店玻璃门口,招手喊里面的销售小姑娘出来“来呀来呀”,我们都笑:大哥也会调戏漂亮小姑娘吗?
每过一段时间,街上的老憨子就会有几个不见了。人们都说,是因为上面要来检查,为了不影响形象,当地政府就派车把所有老憨子都远远的送走。但过一阵又会冒出来几个。人们又说,都这样,你往外地送,外地也往你这里送。我们也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就知道唯独大哥一直都在。
后来,我们离开那家瑜伽馆了。再后来,大哥不见了。
之前我一度有一个设想,拿着相机到处走,把这里的老憨子都拍下来做一个专辑,名字也想好了,叫做“某地形象”。可惜拖延至今,再也实现不了了。
我想如果蜂星手机不搬走,也许大哥还好好的住在他那个家里吧。再一想,他在这里都能无忧无虑,不缺吃少穿的,不管到了哪里应该也会有人关照他的吧。
蜂星门口的大哥,希望你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