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日落之际，天空中一片深红色的云霭，夕阳的余晖洒向大地，整个操场被一层金黄色的晕圈所笼罩，朦朦胧胧，神秘而诡谲。周白孤身一人沿着操场漫步，一圈又一圈，眼神涣散，心里空荡荡的，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回家吗？她暗想。还是不了吧，回家又有什么意义呢？

明知只有面对黑暗，为何不暂且逃避一下呢？

“嗖”，一块石子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抛物线，正中周白的额角。她痛楚的用手摸了摸，还好，没有流血。正想着，对面走来三个女生，她有些看不清，等她们走近了，才认出是同班的三个同学，带头的是学委苏婉。

看到她们，周白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苏婉的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步态慵懒地走到周白面前。她用修长而纤细的手指勾起周白的下巴，仔细端详着，像是在怜惜一个柔软的瓷娃娃。

“啪”，一记耳光重重的落下，周白的脸上一阵火辣。她用手捂着脸，睁大了双眼望着苏婉，眼神里却没有惊恐，只是空虚与迷茫。

“周同学，为什么不回家啊？”苏婉笑着问，那笑里却掩藏着难以察觉的冷酷。“怕吗？”她又发问，旁边那两个女生发出一阵干笑。周白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周白喃喃道，“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我的家人也没有。”

苏婉眼里的笑意消失了，她站直身子，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耳边的碎发。“不为什么，只因为我喜欢。”

不为什么，只因为我喜欢。

还没等周白仔细思考这句话，肋骨就被狠狠踹了一脚，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拳打脚踢，还有不堪入耳的讥讽与谩骂，疼痛蔓延开来，旧伤又遭重创，周白痛苦的踡曲着身子，鲜血从鼻中流出。她的头被一次又一次撞在地上，头发被不断撕扯，她想保护自己，却办不到。殴打还在继续，周白的意识渐渐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那么虚无缥缈……

突然，一个黑影闪过，冲到了周白面前。那人张开双臂护住周白，接着扑向苏婉三人和她们打了起来。苏婉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措手不及之下被那人狠狠打倒在地。其余两个女生见状，拉起苏婉撒腿就跑。那人转过身走向周白，将她轻轻扶起，周白抬眼，眼前是个笑容灿烂的女生。周白如释重负，头一倒，晕厥了过去。

（二）

醒来时，周白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旁边坐着那个女生。女生见她醒了，急忙递给她一个苹果，随即说道：“你终于醒了，医生说你并无大碍，只是需要在医院静养一阵子。”

“没关系的。”周白答道。她充满好奇地看着女生，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来保护我？”

“我叫周墨，”女生风轻云淡地说，“我是高一六班的学生，是年级主任李老师的女儿，那天碰巧想去操场转转，却撞见了你们。话说，她们为什么要欺负你啊？”

“大概是因为我的父亲之前坐过牢吧，她们都不愿善待犯罪分子的女儿。”周白轻声说，接着咬了一大口苹果。

周墨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后，周墨拍拍周白的肩，说：“你这样软弱下去，迟早会遭到更多人的霸凌的，记住，当别人欺负你时，不要害怕，勇敢地回击回去，明白吗？”

周白看了一眼周墨，那一刹那，她觉得周墨仿佛就是黎明的一道曙光，照亮了自己。

很快，周白出院了。住院期间，父亲和母亲没有一个人给她打过电话，或许他们已经不在乎这个女儿了。倒是周墨，每天放学都会来探望周白，安抚周白的情绪，很好的扮演了姐姐的角色。另外，周白发现，周墨就像是她在镜中的影子，除了性格迥然不同，其余的兴趣爱好竟出奇的相似，很有共同话题。

在返校后，苏婉没有再招惹过周白。她一直在老师和同学面前维持着乖乖女的形象，是大家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周白认为定是苏婉畏惧周墨，所以才收敛了一些。不过，大部分同学对周白的态度还是没有改变，没有什么人愿意和周白玩。周白并不在乎这些，她觉得只要有周墨陪着她就足够了。而关于她和周墨的事，她只给曾经帮助过自己的同桌范林说过。

周二上午的大课间，范林对周白说：“最近总听你提起周墨，却又不肯告诉我她是谁。你就说说吧，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是六班的，是年级主任李老师的女儿。”周白回答。

范林笑了，“你肯定弄错了，李老师没有一儿半女，她已经独身很多年了。”

周白固执地摇摇头，“是你搞错了，周墨不会撒谎的。如果你不信，我就带你去六班找她。”

周白拉着范林来到了高一六班的教室门口，她走进教室，环顾四周，却始终没有看到周墨的人影。范林走到她身边，把她拉出教室，说：“周白，高一六班从来就没有周墨这个人，李老师也没有子女。她骗了你，她可能根本就不是这里的学生。”

“你胡说！”周白吼了起来，她不愿听到任何人说周墨不好。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就在周白抽泣之时，一个身影来到了她身旁。

不出所料，是周墨。

“周白。”周墨紧紧握住她的手，欲言又止。周白惊喜的看着周墨，转身对范林说：“看吧，这就是周墨，我没有记错。”

范林疑惑不解的看着周白，眼神里闪过一丝怀疑，周白可以肯定，她还从范林的眼神中看到了恐惧。范林没有说话，扭头就走了，周白想叫他，却被周墨制止了。

“没事，你不用证明给任何人看。”周墨温柔地说，接着抱住了周白。

还是周墨最关心我，周白想到。

（三）

昏暗的路灯照在人行道上，周白上气不接下气地跑着。她刚从那个地狱般的家里逃出来，父亲喝醉了，打了母亲，母亲无法向任何人诉说自己的哀肠，只能默默哭泣。还是小婴儿的弟弟又哭又闹，显然是饿了，可母亲没法喂他，钻心的疼痛使母亲倒在地上无法动弹。周白看到这般景象，恐惧地从家中逃出，不想再多待一秒。

她停了下来，喘息着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情绪终于爆发，她哭了出来。周白的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对父亲的憎恶，对母亲的同情，对弟弟的怜悯，通通混杂在一起。她用颤抖的手拨打着周墨的电话，很快，周墨接通了。

“喂，周白？”

“周墨……能不能来陪我，我好害怕。”

“你在哪儿？”

“溢清咖啡馆旁。”

“好，我马上来。”

大约十分钟后，有人朝着周白跑来，周白抬头见是周墨，扑上去依偎在周墨怀里。周墨一如既往地抱住周白，不停的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她。

良久，周白抬起头，对周墨说：“我害怕，我的父亲……”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周墨心疼地望着她。突然，周墨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她坚定地对周白说：“为什么你不反抗呢？像你父亲这种人，就不该活在世上。况且，我可以帮你。”

周白心里一惊，她立刻明白了周墨是什么意思。她的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心也跟着不停地跳动。她又想起了这么多年父亲每一次家暴母亲的场景，还有母亲身上的一块块淤青。想到这里，周白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一下，两下，三下，周白的父亲倒在了血泊之中。周墨手里持着沾满鲜血的刀，却出奇的冷静。周白的母亲满脸惊异，她跑向桌边，拿起手机。周白冲了过去，刚想阻止，母亲已经拨通了报警电话。周白充满绝望，回头想找周墨寻求帮助，可周墨却已消失不见，无影无踪。

（四）

“你依旧坚持，是那个名为周墨的女生杀了你的父亲，而不是你自己？”

“是的，警官。”

警局里，周白和警官对坐着，她丝毫也不慌张，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凶手。

“我必须提醒你，周白，我们到你家时是你自己手持刀具站在你父亲身旁，你的母亲也同意这一观点。”警官答道。

周白无所谓的笑了，“如果您不相信有这个人，我把聊天记录给您看就是了。”她打开手机，翻找着周墨，却发现手机通讯录中没有这个人。她又在通话记录中找着，可最近一次通话记录是她在几周前打给母亲的，所有有关周墨的记录都没有了，周墨就跟人间蒸发了一般。

周白呆坐在那里，心里感到惶恐不安。迷雾渐渐散去，真相越来越清晰的浮现在眼前，唾手可得。周白终于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不管她接不接受，事实就是这样明摆在眼前。现实中根本没有周墨这个人，她只是周白分裂出来的另一个人格，周白就是周墨，周墨亦是周白，可以说，周墨就是周白从镜子中折射出的影象，与周白形影相依，最终代替了周白。

过了许久，周白闭上眼，长舒一口气，任凭眼泪从眼角滑落。

“我承认了，警官，是我干的。”周白苦笑着说，“请您按照法律决定怎样裁制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