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困境
逝者长已矣，生者当长念，亦当向前看。斯人已去，留于尘世之人要好好过活，才不会教地下亡亲挂念。
李响在上学，李山独自待在家里的时候，便会觉着这小屋子变大了不少，心里总也空落落的。
李响上中学那年，李山去了县城打工。莽村的土地贫瘠，稀缺的水源也只够日常生活。老旧的工厂也早已赶不上时代前进的步伐。莽村的青年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背井离乡。
李响与父亲商量过退学的事儿，他清楚自己的家庭条件，不想父亲因他背负太多。
李山也认真考虑过，想想也是，读那么多书做什么。他李山也识不得几个字，不也过的挺好么。再者这莽村也没几个读书的孩子，到了年龄娶妻生子，继承香火，方为正道。
可他又想起亡妻留下的遗书，想到百年后将要面对的妻子。所以，他还是决定让儿子继续念书。
李响十五岁那年，考进了省城的一所高中。离家前夕，他与父亲去祭拜了亡亲。那夜鷃蓝色的天空镶满了钻，李响与李青坐在村口那颗榕树下纳凉。
李青在地上抓了两只蝈蝈儿，给了李响一只：
“响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你不在李宏伟他们又要来找我打架，我又打不过他们……”
李青的母亲因难产离世，李青又自小便患有精神疾病，父亲又要整日为生计奔波，所以没人护着他。
李响揉了揉他的脑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他们再来欺负你，你就跟他们说我去当警察了。他们要再敢欺负你，我就把他们抓去坐牢！”
李青放走了手里的蝈蝈儿，抱着李响的手问：
“响哥，你真是去当警察么？那你要快点回来，把欺负我们的人都抓了！”
少年露出温和的笑：
“对呀，响哥现在去读书，就是为了以后当警察呀。”
“那响哥为啥要当警察呢？”
“因为响哥想保护你们呀。”
“那响哥可以当我娘呀，我娘也可以保护我。”
“哈哈哈哈～你胡说什么，我是你哥，怎么可以当你妈？！哈哈哈哈～”
风先生路过，吹得树枝上的铃铛与祈愿牌叮当作响，奏了一曲夏夜的悠扬。
李响第一次踏上离家远行的路；第一次见到繁华的都市；第一次与旁人有了落差感。
班主任的第一节课，学生做了自我介绍。李响是班上唯一一个，来自农村的学生。但这并没有使少年自卑，旁人也没有因此而轻贱了他。
因有管理班级的经验，班主任选他做了学习委员兼寝室长。六人一室，卫生间在走廊尽头。
到学校的第一晚，李响辗转难眠。他起身下床，走到窗边儿望着那轮孤月，心里泛起了对母亲无尽的思念……
开学已一月有余，学校举办了秋季运动会。
枪声一响，少年们便如利箭般冲进了风里。欢呼与呐喊声四起，风中的少年用汗水谱写着青春。
此刻，热血沸腾！
“那是文浩么？果然帅！”
“那是李响吧……”
“他们401的男生都很帅！”
“那是高一六班的李响跟文浩。”
第一轮的长跑结束，送水的男女生一哄而上，将满头大汗的四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响第一次见这样的阵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一旁的文浩与其余两人倒是应对自如。水和毛巾都挑自己心悦之人手里的接，而后被搀扶着去休息了。
李响还被一群人围在原地，太阳把少年的脸染得绯红。一个女孩儿大着胆子将手里的水塞给了手足无措的少年，又红着脸跑开了。
少年没能看清姑娘的脸，只是小声道了句谢。
月考成绩下来，李响进了年级前十，班级前三。这是少年用汗水换来的。
钟声敲响，午饭时间到了。
文浩收拾好课本儿，拿了饭盒叫李响：
“老李，走了。”
李响合上书，对文浩笑道：
“你们去吧，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也不饿，待会儿饿了再说。”
“那我们走了。”
“好。”
教室里没了人，李响打开饭盒，里面躺着一个硬馒头和一撮咸菜。
他的生活费和学费，是父亲辛苦半年才能换来的工资。没体育课的时候，他就不去食堂吃。他想着，能节省就总要节省些吧。
李响刚想将馒头放进嘴里，就进来一个女同学，是苏婉。
她是个不太受欢迎的女孩儿，她成绩很好，长得也漂亮。但因先天缺陷，她说话不太清楚，字也写得不太好看。但是慢慢讲，她还是能讲清楚的。但大多数人好像总不能接受这个特别的女孩儿，就像莽村的李宏伟之流不能接受那个特别的李青。
李响不明白，为何总有人欺负他们。他们只是与常人有些不太一样，并没有招惹任何人。可李响只是个凡人，他能做的也只是尊重他们、不去欺负他们，必要时出手制止一下。
苏婉手里提着一包东西，她和李响对视了两秒，她退了一步，低下头跟李响道歉：
“抱歉啊，我不是故……我以为都去食堂吃饭了。”
她说得有些快，李响只听清了那句抱歉。李响有些尴尬地盖上了饭盒：
“没，没事儿。你进来吧。”
苏婉走进教室，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可没一会儿，她又朝李响走来，递给他一张纸条。
“我这有一些零食，是我妈带过来的。可我不喜欢。你看看你喜不喜欢，喜欢的话就拿去吧。给你朋友也分一些。”
李响接过纸条，纸条上的字比常人写的要大一些，也没其他女生写的好看，但是能认。
李响低头去看她手里的零食，良久才开口道：
“这，这，这太多了点。你自己留着吧，没吃完放假带回去。”
苏婉有些吃力地将那袋零食放到李响课桌上，慢吞吞对李响道：
“你吃吧，就当我谢你总护着我。这些太多了，我也拿不回去。你吃吧，吃不完就给你那些朋友吃一些。”
李响摸着后脑勺，对苏婉笑了笑：
“你不用客气，这都是举手之劳，不是什么大事儿。”
最终李响还是收下了那包零食。
晚上，他将食物分给了室友一些。上铺的文浩问他：
“老李，你这哪来的，不会是女朋友送的吧？”
少年们哄堂大笑。
李响皱着眉，给了文浩一记白眼：
“哼，我可没你有魅力。”
旁边儿的陈柯碰了碰李响的胳膊：
“哎，那是谁送的嘛，李响别再卖关子了，跟我们说说嘛。”
李响不动声色地挪了几步，避开了陈柯的触碰。
对面的吴恺跟朱翔宇，也在床上嚷着让李响讲。只有对面上铺的林凡抱着英语书，对他们的八卦充耳不闻。
李响靠着墙，笑着道：
“是我们班同学，苏婉。”
陈柯像是听见了一个绝顶好笑的笑话，捧腹大笑：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班那个残废？哈哈哈～李响我早就跟你说了不要，不要跟她走太近，你不听。”他笑得前仰后翻“她喜欢上你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吴恺与朱翔宇也跟着他笑嚷道：
“那个残废你也敢招惹，哈哈哈～李响你真牛！她怕是孤独寂寞，看上你了。”
“就说响哥有魄力，也只有响哥这种人才能拿下她吧。响哥你也不嫌脏？有很多女生都是不愿意靠近她的。”
文浩出言制止了他们的嚷笑：
“你们还是积点德吧，什么残废？什么叫孤独寂寞？嫌她脏，手里还拿着她的东西，你们才恶心。”
李响当即黑了脸，夺过三人手里的东西，扔进了自己的抽屉。他背对着几人，压着火道：
“你们很自卑吧，只有不断贬低欺辱身有缺陷的人，才能使你们觉着自己高高在上。但是任何人都可能成为异类，好自为之吧。”
林凡放下书，看了他们几秒，随后坐起身道：
“善者，唯见其美。恶者，唯见其恶。我说的。简单讲，你是什么样的人，别人在你眼里就是什么样的。”
勇者抽刀，向更强者。怯者抽刀，向更弱者。（1）
韶光匆匆，催着少年们长大。
高三那年的元旦晚会，六班又增加了两对情侣。被称为校花的郑微，捧着花跟李响的好兄弟——文浩袒露了爱意。
这是一对檀郎谢女。
文浩确实是个俊逸非凡的少年。精致深邃的五官，配上那修长挺拔的身姿，堪比电影明星。李响高出文浩一个头，黑亮柔软的短发下，藏着一双装着星星的杏眼。优美的下颌线，勾勒出少年好看的侧颜。衬衫下依稀可见的肌肉，又会使人觉着这个人很可靠，让人很安心。与文浩的温润不同，李响总带着几分北方人的刚毅。
另一对儿，是就读川大医学系的徐子墨与苏婉。
徐子墨千里迢迢赶到京海，就为了借今日晚会，向心仪之人表明爱意。
当徐子墨将花送到苏婉面前时，女孩儿热泪盈眶却呆愣原地。
徐子墨将女孩儿拥进怀里，轻声在她耳畔道：
“抱歉啊，想给你个惊喜，就没跟你提前打招呼。可我喜欢了你好多年，能不能看在这份诚心上不要怪我啊……？”
有人窃窃私议，有人朗声祝福。
但那都不重要。
“没有老师的晚会，是肆意的。”
李响还在为两对恋人欢呼，身后却传来了林凡不合时宜的叹息。
李响转身，看见林凡抱着《三国志》坐在远离人群的角落里，头都不舍得抬一下。
李响走到林凡旁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你这样超凡脱俗的人？”
林凡抬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面无表情：
“我只是觉着他们无趣。若人一生都要去纠结爱或不爱，那岂不是太无趣。”
高三寒假，李响提了一大堆东西回家。那是一些来年用不着的东西。
那日的风先生有些急躁，吹乱了少年的发。
刚进村，李响便听见李青高声唤着他。李响走近了些，看见李青身后跟着一个小女孩儿。李青拉着小女孩儿跑到李响跟前，雀跃着上前抱住了李响：
“响哥响哥，你终于回来了！响哥，我好想你呀。响哥，哥，你给我带好吃的了吗？”
李响拍了拍李青的背，歉意地笑了笑：
“抱歉啊，青儿，我忘了。”说着，他看向李青身后的小女孩儿“这个小姑娘是谁？”
李响瞧清了那小女孩儿的模样，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墨色柔软的发，编成两条鱼骨。两簇黛眉下镶嵌着两颗黑宝石，长而翘的睫毛像是蝴蝶扑闪着的羽翼。小脸儿被冻得红扑扑的，鼻尖也红了。黑色的小裙子沾着几朵雪花，红彤彤的小手里抓着雪球。呆呆的望着带着满身风霜的少年。
李青指着小姑娘，骄傲的对着李响道：
“她么？她是我捡的小猫呀！”
李响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这话，她确实很像一只小猫啊……
李响蹲下来，拿了小姑娘手里的雪球，用衣角擦了擦她手里的水，柔声问她：
“爸爸妈妈呢，怎么在这里跟李青哥哥玩儿雪啊？会冻坏手的。”
少年嗓音低沉，动作温柔。
小女孩儿笑起来，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脆生生的道：
“谢谢哥哥！-”她又有些哀伤“哥哥，我的爸爸妈妈不要我了，把我丢给了奶奶。我在田里堆雪人，有几个黄头发的大哥哥把我的雪人打死了，还说我是没人要的野丫头。李青哥哥帮我堆好了雪人，帮我赶走了他们。”
没由来的恶。
李响用拇指蹭了蹭她的脸：
“别听他们胡说，你们俩先跟我回家去吧，待会儿冻坏了。”
李响带着行李与两人回到家时，李山不在家。李响叫两人在院子里玩儿，他去做饭。家里没什么吃的，李响煮了四碗面。刚放下碗，李顺便找到了这儿。
李顺拉过儿子，对李响笑道：
“侄儿啊，又给你添麻烦了。到处找没找到，就知道在这儿。那我们就回了啊，家里还有点事儿。”
李响颔首：
“叔，您客气了。”
李响走进屋里，小姑娘正踩着小木凳在灶台洗碗。李响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下来，我来。”
收拾好一切，李响在火盆里装了一盆碳。两人围坐在火盆边，李响抱着书问起小女孩儿的身世：
“跟我说说吧，什么名字、多大年龄、住在哪里，我待会儿送你回家。”
小姑娘乖乖点头：
“我本来叫傅盼弟的，但是爷爷说这个名字不好，爷爷就说叫乔乐颜。十一岁，上五年级了。我本来住京海市景都区241号的，但是爸爸妈妈说他们要生小弟弟，我在的话就生不出小弟弟，因为小弟弟不喜欢我。只有生出小弟弟，爷爷才会高兴。所以爸爸妈妈要我永远跟菊英奶奶住。我现在跟爸爸的妈妈，就是我的奶奶住一起。可是奶奶打牌都不怎么回家，我不敢一个人住家里。”
她眨着眼，乞求道：
“哥哥，我，我今晚可不可以不回去，就住你家啊……？”
李响有些心疼，轻轻抚了抚她耳边儿的碎发：
“乐颜是最好的孩子，我们都非常非常喜欢乐颜……”
小姑娘忽然哭了：
“那为什么爸爸妈妈不喜欢我……为什么爸爸妈妈的小弟弟不喜欢我……？”
少年不知所措，放下手里的书，将小姑娘拥进怀里，轻声安慰：
“乐颜不哭，乐颜，乐颜，乐颜……”
李山扛着米回来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幕。李响半跪着，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女娃娃。
李山放下米，走到他们面前笑骂道：
“哎～你这臭小子有出息！老子叫你带个媳妇儿回来，你倒好闺女都整这么大了？！”
乔乐颜见到李山立马收了哭声，拉着李响的衣角躲在李响身后。
李响恼火：
“爸，您就不能正经点？！”
李山瞧着小女孩儿问：
“那你是哪来的娃娃？”
李响从锅里拿出热着的面，送到了父亲手里。
“是菊英奶奶的孙女儿，她奶奶不在。今晚…….让她住家里吧。”
李山接过碗，想了半晌：
“菊英？她儿子啥时候成的亲，我咋不知道。”
翌日，雪姑娘为莽村披了件縞羽色（2）的棉袄。
李青在棉袄上印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带着父亲煮的鸡蛋，欢欢喜喜地跑到李山家里高声唤着他的响哥跟他的小猫：
“响哥～响哥！我的小猫还好么？响哥我给你们带好吃的了。”
李响跟乔乐颜探出脑袋，招呼李青进屋：
“青儿快进来，外边儿冷。”
“李青哥哥快进来，响哥哥烤了好多红薯，好香哦～”
烤红薯、堆雪人、欢声笑语……
那年寒假，李响又多了一条小尾巴。乔乐颜总乖乖跟在他身后，像只温顺的小猫。李青常来，但每回来李响跟乔乐颜都在李响房里埋头读书。李青要他们出去玩儿，他们总说还有很多事儿。李青不明白，不就是几本破书么，有什么好看的。
除夕那日，李山与李顺两家又凑到一块儿过了个热闹的年。
三个孩子围坐在火炉边儿包饺子，两个大人在处理今晚的主菜。
李青的饺子总包得很好，他的月牙饺小巧又精致。相反，李响跟乔乐颜的饺子就一言难尽了。乔乐颜的饺子皮包不住馅儿，李响的馅儿又少得可怜。
李青看着他们的饺子，满脸嫌弃：
“自己包的自己吃！”
乔乐颜乖乖点头：
“嗯嗯，是要自己吃的呀。馅儿要多一点才好吃。”
李响不理他，用食指蘸了些面粉，在乔乐颜脸上画猫胡子。
晚膳过后，孩子们在院子里数星星，李山跟李顺在厨房喝酒。
李顺瞧着院子里的孩子问李山：
“那是谁家的女娃，怎的整日在你家白吃白喝？”
李山转着酒杯：
“嗐，刘菊英孙女。爹妈不想养，扔给刘菊英养。刘菊英只顾吃喝潇洒，把那娃娃扔家里，这不快一个月了也没见她寻孩子。臭小子跟他妈一样，心眼儿好啊，就把那女娃留家里了。”
李顺转过头，对李山道：
“老哥，那你打算就这样养着？”
李山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哼，我自个儿的儿子我都养不活，哪里还能养别人家的孩子。等臭小子开学，我会送还给刘菊英的。”
李青手里拿着鸡腿，含糊道：
“响哥，你们教我写的星星跟天上的怎么不一样？”
乔乐颜将手中的鸡腿凑到李响嘴边儿：
“响哥哥，你就咬一口嘛，就一口，一小口～”
李响无奈地咬了一小口，乔乐颜转头对李青道：
“因为我们教你的是字，不是画。如果教你画画，就会跟天上的星星很像了啦～”
乔乐颜望着那璀璨星河，呆呆地问：
“星星为什么那么亮呢？”
李响望着夜空：
“因为星星会发光啊。”
“我也想像星星一样发光。”
“那就许个愿吧，愿我们以后都能像星星一样耀眼。”
大年初一，太阳公公为莽村度了一层金灿灿的光。
李响刚起床便听见院子里闹哄哄的。李山笑着将乔安国领进了屋，迎面便撞上了睡眼惺忪的李响。
看见一大群人进屋，李响瞬间清醒了。
李山满脸带笑：
“乔大哥，这是我儿子嘿嘿，你别见笑啊，刚起床。”他转过身对李响道“快叫人啊，叫乔爷爷。”
李响穿着背心，头发也乱糟糟的。真的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啊。他低着头，对着乔安国鞠了一躬：
“乔爷爷好！您跟爸先聊，我去收拾一下。”
乔安国看出了少年的尴尬，可李山浑然不觉。他拉过儿子的手，开始了喋喋不休：
“乔爷爷跟你姥爷是好哥们儿，我跟你妈结婚的时候，他啊就是我们的证婚人。今儿来呢，就是来接你乔妹子回家的。”
李响抬头望着乔安国：
“您是……乐颜的爷爷？”
乔安国对他露出和蔼的笑：
“对呀，我是颜颜的爷爷。”他皱起了眉“我在外地工作，颜颜被畜牲父母送到这儿，我也是昨晚才得知的。”乔安国说着，拍了拍李响的肩“你真是个好孩子 ，爷爷该怎么谢你呢？”
李响还没缓过神，他低着头像是自言自语：
“那您是，您，您来接她，今天就要带走她么……？”
李山看不懂自己儿子，儿子今天像是有些伤感。他拍了拍儿子的背：
“嗯，那个李响，你先去把衣服穿上。”
李响转身进了屋。他进屋时，乔乐颜刚好从她的小床里爬起来。乔乐颜跟李响打招呼：
“响哥哥早上好～”
李响穿了衬衫，歪着头问她：
“要我抱你下床么？”
小姑娘笑起来，阳光打在她身上，很好看。
她扑进少年怀里：
“我很喜欢响哥哥抱着我，因为响哥哥身上有爷爷的味道。”
小姑娘不止说过一次李响身上有她爷爷的味道。很多年后，小姑娘才明白，不是李响身上有爷爷的味道，是待在李响身边儿跟待在爷爷身边儿一样安心。
乔安国当日还是带走了乔乐颜。临走时，乔乐颜哭着问乔安国：
“爷爷，爷爷我，我们能把响哥哥跟李青哥哥也带回去么……？不行的话我，不行我们就只带一个吧……爷爷？”
乔安国用手帕替小孙女拭了泪：
“颜颜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哭鼻子？颜颜想想，我们把两个哥哥带回家，那他们爸爸妈妈怎么办？再说，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颜颜想两个哥哥的时候，爷爷会带颜颜回来看他们呀。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
小姑娘依旧哭着，她拉着李响的手对乔安国道：
“那响哥哥七月一日高考，我答应要去给响哥哥加油。爷爷会带我去么？”
乔安国点头：
“颜颜都答应了，当然不能食言。爷爷一定带你去。”
可乔乐颜还是抓着李响的手不肯放，她还是舍不得。
最后还是李响抱着小姑娘上了车。
当那辆迪奥隐没于黄昏中时，李青，来了。可惜晚了。
李青的小猫走了，李青郁闷了好几天。
李响进了厨房才发现多了很多东西。有几袋米、几袋白面，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有一台电视机！
李响差点惊掉了下巴。李山哼着小曲走进来：
“这些啊都是你乔爷爷送的，他说给钱怕我们不肯收，就买了点东西。哎，谁能想到那个女娃娃会是他的外孙女啊！哎～世事难料啊。”
高三下学期的时间更紧了，李响有时连饭也吃不上。可文浩却还有时间跟女朋友谈情说爱！可气，实在可气！
七月的京海，热得人脚底发烫。
女秘书替乔乐颜撑着伞，站在学校门口的大树下。
终于，钟声敲响，考试结束，大门打开，考生们鱼贯而出。
乔乐颜在人群中寻找着李响的身影，秘书牵着她不敢松手。
“乐颜……？”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乔乐颜转身看见了站在阳光下的三个少年。乔乐颜挣开秘书的手，雀跃着奔向少年。少年蹲下身，笑着将小姑娘搂进了怀里。
“这么热，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怎么会，我答应了你的，我不会食言的。”
秘书追上乔乐颜，把她罩在了伞下。
“颜颜，你要小心点，慢慢走，会摔伤的。”她转头看着李响，笑道：“您就是李响吧？我是乔书记的秘书，他今天有很重要的会走不开，便让我带着颜颜来了。”
李响颔首：
“麻烦了。”
“没事儿。您带着颜颜玩儿会儿吧，我在车上等你们。”她低头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十二点半，下午三点半我要带她回去。”
李响牵着乔乐颜：
“想吃什么？”
小姑娘的酒窝越发的深：
“想吃饺子，吃烤红薯……”
还未待小姑娘讲完，文浩打岔道：
“老李，这就是你常提的小猫啊？还真是只小馋猫啊。”文浩刮了刮小姑娘的鼻头“老李本来就够穷了，你胃口还那么大，还要不要我们老李活了？”
林凡拍开文浩的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毛茸茸的，手感是跟猫儿差不多。”
乔乐颜望着文浩，认真道：
“不会的，我吃的很少的，不会把响哥哥吃穷的。”
几人带着乔乐颜吃了饺子、喝了汽水，还去荡了秋千。
上车前，李响轻轻替乔乐颜拭了泪，送了乔乐颜一只钢笔：
“乐颜不哭，这只钢笔是哥哥上小学时，我姥爷送给我的。它陪了我好些年，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希望它能给你带来好运。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我会带着李青哥哥去找你的。不哭了好不好啊……？”
乔乐颜接过钢笔，放进了书包最里层。又在后座吃力地拿出两个大袋子，交给李响：
“这些都是我从家里拿的，我都尝过了，好吃的我就都带来了。响哥哥你带回去跟李青哥哥一起吃。”
小姑娘又拿过一个漂亮的洋娃娃，摸了摸娃娃的头，送进了李响怀里：
“这个是我最喜欢的娃娃，我把娃娃送给你，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娃娃陪你。”
洋娃娃有乔乐颜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奶香奶香的，很好闻。
“嗯，好……”
少年又一次目送了那辆迪奥离开。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么东西……
文浩碰了碰李响的肩，打趣道：
“行了，别看了你的小公主走远了。我看啊，她根本不像你妹妹，倒像你的小情人儿～”
“胡说！”李响跟林凡异口同声。
那年暑假，李响没有回莽村，他跟父亲去打了暑假工。而后的每一个寒暑假，李响都会去。
李响如愿进了警校，跟他一起进警校的还有林凡跟文浩。不得不说，他们三个还真是有缘。除了谈恋爱这块儿，他们还真能称得上是志同道合的人。不过林凡跟文浩的家境都比李响要好很多。
林凡的父母都是公务员，从小便吃穿不愁。
文浩的父亲是个商人，母亲是是市长千金，说文浩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一点儿也不为过。
大学与高中没太大差别，只是少了一些课，少了一些纪律。但是训练时，是要比高中辛苦很多倍的。有时练一天的射击，练得腰酸背痛。但是这些李响都做得很好，李响唯一的困境是——缺钱。
每每到开学前夕，父子俩就开始凑学费。凑来凑去，把父子俩辛苦攒下的钱又全部搭了进去，剩下的只够李山日常开销。
这日周末，林凡跟文浩拉着李响出去玩儿。
酒吧的灯光昏暗还乱闪，复杂的环境里充斥着各种味道，让人觉着呼吸都不顺畅了。
文浩拉着林凡在舞池中央乱扭，李响坐在角落里阖眸养神。
一个身着黑色皮吊带的黄发姑娘，摇晃着酒杯靠着李响落了座。李响睁眼，瞧着那美艳的姑娘，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挪。
姑娘放下酒杯，朱唇微启：
“帅哥，一个人？喝一杯？”
李响将双手平放在膝头，只摇头也不答话。
黄发姑娘掩唇笑道：
“啊哈哈哈～居然是个小哑巴啊。”
文浩带着酒气揽过姑娘的肩，高声道：
“说谁哑巴呢？这他妈是我兄弟李响！”
姑娘神色不变，向李响伸出手：
“李哥好啊，我叫姚美娜。你也可以叫我娜娜。”
李响颔首：
“您好。”
文浩捏着姚美娜的腰，在她耳畔道：
“我这俩儿兄弟都是木头，特无趣。”
姚美娜靠近李响，声音娇柔：
“可我就是看上李哥了呀，李哥倒是看我一眼啊～”
林凡没忍住，一口酒喷了自己满腿。
李响退无可退，只好站起身。
文浩拿着酒杯，不怀好意地笑着：
“兄弟，别不知好歹啊。这可是我们隔壁学校的校花。”
李响横了文浩一眼，文浩不识趣，将姚美娜推进了李响怀里。姚美娜顺势环住李响的腰，轻叹道：
“这身材，真是sexy啊！”
李响憋红了脸，心里将文浩骂了八百遍。
林凡笑归笑，还是上前替李响解了围 。林凡伸手拉过姚美娜，递给她一杯酒：
“李响不善言语，我替他敬大美女一杯。”
“林少，我这是在交男朋友。怎么，你想做我男朋友？”姚美娜用手指着桌上的酒：“那林少把这些酒都喝了，我就考虑做林少女朋友怎么样？”
“姚小姐这是要我命啊？”
李响看呆了，素日超凡脱俗的林仙人，处理起男女关系来竟如此游刃有余！
自那晚后，李响便每日都会见到姚美娜。姚美娜的每一次出现，都会引起一众围观。
偏偏那姑娘还不知收敛，一会亲爱的，一会宝贝儿，叫得李响想原地消失！
在姚美娜火炮似的攻势下，在同学朋友的牵线搭桥下，李响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跟姚美娜成了男女朋友。
李响是块儿木头，这话一点儿没错。无论她用什么样的手段，李响都能视若无睹！妈的，他是瞎了么？！
李响在图书馆，姚美娜买了两瓶可乐。
“宝贝儿，我们去看电影吧。然后去吃饭饭然后……”
李响打断了她：
“不了，我们……”
姚美娜扑上去，抱住了他。
“宝贝儿，去嘛去嘛～”
后面的学生恼火道：
“有完没完了？！要调情出去调！”
李响歉意地点了点头，拉住想要发作的姚美娜：
“抱歉，我们这就出去。”
当晚，姚美娜便请文浩帮忙将李响骗进了小旅馆。
李响被推进房间时，姚美娜身着一袭黑色蕾丝吊带裙坐在床沿。
李响靠着门，望着天花板对门外的文浩喊道：
“文浩，你要再不开门，我们俩的关系可就算到头了！”
门外的文浩笑骂道：
“老李，除非你不行。否则你明天一定会谢我！你他妈不信你就试试！”
李响爆呵：
“我他妈就是不行！把门打开！”
那夜后，李响跟姚美娜分了手，没人知道原因。
文浩躺在床上玩游戏机：
“老李啊老李，你说谁谈恋爱连女朋友嘴都没亲过？更别说牵手了。唉～你就轴吧，以后孤独终老。”
大四那年，他们开始去单位实习。毕业后，文浩回家子承父业。林凡被分配分配到了市公安局，李响则被分配到了双桥派出所。
至此，少年才终于走出了缺钱的困境。
第一次参与扫黄行动到了市公安局，李响则被分配到了双桥派出所。
至此，少年才终于走出了缺钱的困境。
第一次参与扫黄行动，李响积极的冲在最前面。一脚踹开门冲进去，又闭着眼跑了出来。回到派出所，在卫生间里吐了半小时。
解决城管与商户的纠纷，他又差点跟城管打起来：
“你再怎么样也不该动手打人！何况她还是个妇女！你自己看看都打成……”
旁边儿的同事扯了扯他的衣服，小声提醒道：
“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
李响没懂这话的意思，还是指着城管道：
“不管怎么样，你打了人，就得赔偿！”
城管怒了：
“妈的，哪来的混球，让你来解决问题的，你还给老子添麻烦？！”
配合缉毒警抓捕吸毒人员时，又为了给吸毒人员的子女找福利院，花光了自己半年的工资。
发现自己的领导包庇罪犯时，他勇敢向领导挑明，并要求领导改正错误。
刚入职的李响，热烈而又纯粹，积极而又上进。勇于向一切恶势力发出挑战，可代价是，他错失了升调的机会。
（1）选自鲁迅先生《华盖集》中的《杂感》
(2)縞羽色是中国传统色——白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