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水无香
在我的左眉稍上边有一块 指甲盖大小月牙形的疤,是我小时候看露天电影时被别人用小石子砸的,女孩子总是爱美,尤其是自己的脸,我很在意的,所以我一直在有意地遮挡这块伤疤,从小到大,无论是留长发还是短发,我总要留刘海,不是为好看,也不是为喜欢而是为了遮住伤疤。被砸伤留下的疤痕在我眉梢,也在我心里,我一直耿耿于怀了好多年。
记得那是我上小学三年级时发生的事情。我们学校北面驻扎着部队,那时学校要求学军,我们总是去部队大院学雷锋做好事,那时去的最多的是部队食堂。我们帮他们摘菜,擦桌子,扫地,回来时,他们就给我们写感谢信让我们带回学校。部队晚上经常放映露天电影,平时只有军人和他们的随军家属观看,偶尔也会对附近居民开放。我家就在部队大院东面,一听说晚上允许去部队看电影,我们姐弟都很高兴,天还亮着,就去占地儿,那时能看部队电影对普通百姓来讲是特别高兴的事,所以观看的人很多。望着白色的幕布,我们等啊等啊,相熟的大人大声说笑着,小孩子们你追我打的闹成一团,现场很嘈杂。等到天黑了,放映员才开始放映电影。那时的露天电影正面可以看,背面也可以看,两面都挤满了人,当时的电影全是爱国主义电影,什么《地雷战》,《上甘岭》《地道战》等等。那年夏天的一个傍晚,我们姐妹又约着去看电影,电影放了一会儿,眼前突然飞来一个小石子,正打到我的眼角,疼得我哇哇叫,我用手一摸,手里湿漉漉粘乎乎的,我放下手掌就着放电影的光一看,哇,满手是血,血越流越多,挡住了视线,我又疼又怕,不由得号淘大哭起来。不知道伤了哪里也不知道伤得严不严重,二姐三姐也一下子吓得慌了手脚。顾不上找飞石的来源,二姐赶紧用手绢捂住我的伤口,三姐蹲下身背着我就往医院跑。到了医院大夫给我处理了伤口,万幸没有砸到眼睛,只在左眉梢上缝了两针,大夫为我包扎好了伤口,又嘱咐了几句,二姐三姐忐忑不安地换着把我背回了家。到了家里,父亲和大姐都在,他们看到我头上包着纱布,满身是血,吓了一跳,二姐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大姐心疼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一把把我搂进怀里,嘴里一边念叨:“怎么会这样啊?出去还好好的,就这么一会儿,咋就把小六伤成这样了”!一边又摸摸我的头问:“现在还疼不疼啊?”“疼”!我的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父亲看我这个样子,也是火冒三丈,对二姐和三姐好一阵训斥,大姐也责怪他们没有好好看护妹妹。至于砸伤我的人谁都没看到,这事只能不了了之了。
第二天上学,大姐怕我嫌纱布难看,把我脑门靠前的头发剪短做刘海,勉强遮住伤口。邻居们看到我额头上的纱布,总要关心地的问一句:“小六儿,头怎么了,谁砸的?”“哎呦!小姑娘家千万别落疤啊!”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落荒而逃。在惴惴不安中我的伤口一天天愈合了。在掀开纱布的那一刻,大姐显得比我还紧张,她哆嗦着掀开纱布看,嘴里说着:“谢天谢地!只有一点痕迹,不显眼儿!”我拿过镜子一照,左眉梢上留下了指甲盖大小淡淡的疤痕,我当时觉得那疤真丑!那几天放学一回家我就窝在屋里,不愿意出去和同学玩,大姐看出我的心思,她拉着我的手说:“六儿,别怕,你的脸真没事,还有头发遮着,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你不能窝在家里,走,姐带你出去找同学玩!”然后拉着我的手,亲自带我去找我的同学。我和同学们在一起玩跳皮筋,跳房子,我发现同学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和我亲热,根本没人关注我的疤,紧张自卑的心一下放松了下来……
这件事过去整整40年了,二姐三姐早就忘了我被砸伤这件事,甚至她们都不记得我的额头上有一块疤痕,但是我记得,大姐也记得。这块疤可以说是我童年生活最深刻的印记。如今我对于留在眉梢的这块小小的疤早已释怀,但因为看电影被砸伤这件事我不会忘记。现在,我依然保留刘海,不是为了遮挡疤痕,而是变成一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