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再续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爱钓鱼。我的家乡有条大河,我从小跟爷爷在河边看钓鱼,一直就觉得钓鱼是一件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乐事,当我手持鱼竿感受鱼儿在吞吐之间的细微变化时,如同拿脉的老中医,静静品味震动的规律。我和鱼儿在无声地较劲,鱼儿在揣测徘徊,我在猜测犹豫。就在某一个瞬间,我知道了,鱼儿上钩了,当看着活蹦乱跳的鱼儿被我的机敏打败时,心中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我工作的地方位于浏阳河畔,周末有空,我会和老公到河边钓鱼,那些年,看着河水由清到混,由绿到黄,连钓到的鱼都有股子煤油味,钓鱼变成一件让我难过的事。老公比我更难过,他自小在河边长大,他回忆说,在他很小的时候,浏阳河边到处是沙滩,河水清澈见底,水草丰茂,鱼虾繁多。我难以想象这里过去的样子,我只知道,我们钓鱼时钓得最多的是枯枝、塑料袋还有烂鞋子。因此,后来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们没再去钓鱼。直到去年去了美国,我又开始重拾钓竿。在美国钓鱼,那也是迫不得已。美国人不爱吃鱼,在那里想吃条新鲜的鱼不容易,美国超市没得卖,中国超市又很远,嘴馋怎么办,只有自己去钓。花40美金买了钓鱼证,再40美金买了根鱼竿,了解了美国钓鱼的相关法律,知道了哪些鱼可以钓,可以钓几条,多大的才可以带回家。于是,我俩迈向了一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的钓鱼之路。

        离我们半小时车程有一个很大的淡水湖——Someville Lake ,听一些中国朋友介绍,那里是个钓鱼的好去处。一天上午,儿子上学后,我和老公兴奋的背起钓竿出发了。一路上全是森林、草地、牛羊、野花,欣赏着路边的美景,半小时车程很快就到了。湖比我想象的大,湖面很宽,清风拂面,湖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很美。朋友要我们到湖的出水口的小河处钓鱼,说那里最好钓。我们停好车,拿着一根钓鱼竿、一个塑料袋、一盒蚯蚓(3.25美金一盒)走到河边。很快就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立即挂好食甩竿下水。从上午九点一直到下午一点,我们只钓到一条cat fish,觉得大小尺寸不一定够,起先我们还以欣赏河中各种水鸟为乐,后来看到旁边那些人一会儿一条地上钩,心里越来越不耐烦了。旁边钓鱼的有几个中国人,见我们可怜,送给我们一条,说:“两条鱼还能勉强吃一顿”。就这样,第一次我们扫兴而归,但是,这是到美国一个多月以来吃的第一顿鱼,真好吃!

        我是那种愈战愈勇的人,没过几天,我又闹着要去,老公经不起我的哀求,我们一早又开往Someville Lake。这次,我们买了新的鱼竿、新的钩子、新的蚯蚓、新的穿鱼的绳子,一路上无暇欣赏一路的风景,我们在车里总结上次失败的经验,展望今天的成果。功夫不负有心人,下钩没多久,我们就钓到了今天的第一条鱼,大约一斤左右的cat fish,这是好兆头。大约过了半小时,只见鱼竿的前端猛的往下一沉,老公大叫:“大鱼!好大一条!”我立马从地上跳起来,对老公叫道:“慢点!小心线断掉!”经过十几分钟的较量,老公终于把鱼拉上岸来。好大呀!大约七八斤,可是,这是条什么鱼呢?我们不认得,四周也没有人问,不管了,今天钓到这么大条鱼,心满意足,可以回家了。可是问题来了,这么大的鱼,我们拿什么装呢?我灵机一动,车后面有个装东西的塑料整理箱,够大。为了保持鱼的新鲜,于是,我俩从车里拿来整理箱,装了些水,把鱼儿放进去,俩人艰难地抬到车上,虽然满头大汗,但是内心别提多高兴了。回家路上,我一直在查这是什么鱼,可是鱼和鱼之间实在难以分辨。兴奋之余,没有忘记拍照发朋友圈,就在快到家时,一条朋友圈的留言让我们石化了——这是条drum,不好吃,事实证明我的专家朋友说的是对的。

        有了上次的教训,我和老公认真研究了北美鱼的种类,而且还和熟悉的中国朋友取经,他们说,用鸡肝(1.2美金一大盒)为饵,又便宜又好。第三次钓鱼我们显得沉着多了,中午吃了中饭出发,不再匆忙地找地方开始,我们多勘察了几个位置才下竿。我们准备了两把椅子和一堆吃的,坐着慢慢等待着鱼上钩。我坐在岸边,可以清楚的看见水下的鱼,这么多鱼,我就不相信我钓不到。因为那天天气特别好,不冷不热,舒适凉爽,鱼儿也在水里开心地游来游去。好戏开始了,一条,两条,三条...... ,一条接一条的cat fish猛咬鸡肝,sun fish虽然个子小也不示弱,到了后来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坐下来。我们用线把鱼儿串起来,又放回水中,几十条鱼沿着线排列得整整齐齐,如同列队表演,(我感觉画面有些残忍)。满载而归的我们回到了家,把鱼分给附近的爱吃鱼的朋友,和他们一起享受胜利果实。

一天,群里一个不认识的中国人问:“谁要海鱼,过来拿,免费。”我好奇的回了一句:“我要”。就这样,我们在这位高手的指导下,战地从大湖到了大海。高手告诉我们他钓鱼的地方在休斯顿最南边,是一个名叫Wolf park的公园。他通常下午下班出发,两小多小时开到海边,钓一通宵,一早赶回来上班,真爱呀!这次因为钓的鱼太多,分享给群里的朋友们。听到鱼太多几个字,我就开始按奈不住内心的激动了,难道会比上次我们钓到的更多吗?好想去试试看呀。我记得我和老公上次海钓,是前年在广东省阳江的海陵岛上,当时因为钓到了七条黄鲳让我们骄傲到了现在,想起美味的海鱼,我恨不得立马出发。正巧,我们定了周五晚上去休斯顿丰田中心去看火箭队的球赛,不如看完比赛直接去钓鱼吧,这个计划很快得到我们俩的一致同意,儿子表示反对,可是反对无效。

钓海鱼用的吊钩和鱼饵都不同,去Walmart买了一堆海钓的吊钩和铅块,带上许多好吃的,先去看了一场精彩的MBA,让我们肾上腺激素飙升,到了晚上十点多,没有一点倦意。我们接着开了一小时车,来到了钓鱼的公园,公园不大,夜晚看不出附近的景色,从地图上看它处于一个海湾的出口,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公园内钓鱼的人不少,或许因为这样,公园的路灯都特别亮。我们迫不及待的开始,海钓的鱼饵最好的就是虾了,我们在路上的渔具店买了10美金虾,连壳带肉,连头带尾,整个钩在吊钩上,刚丢下海去,就感觉有鱼咬,哇!很凶猛呀!和湖里的鱼咬起来手感不一样,感觉更具有侵略性。我用力一拉,发现鱼跑了,虾没了,一连好几回都是这样,狡猾的鱼儿,我必然要钓到你。于是,我改变策略,将虾切成几块,每块一到两厘米,将钩子全部埋入虾肉里,一旦鱼吞了虾,那必然把钩子一并吞了。这招果然奏效,很快一条接一条的不知名的小杂鱼上钩了,几乎是一丢下去就可以收线了,太好玩了。小杂鱼钓多了,开始贪心大鱼,一条三斤多重,美丽的黑白相间的鱼儿给了我第一个惊喜,我问了旁边老外,他对我竖起大拇指说:“Good fish。”一条两斤多的傻鳟也给了老公惊喜。儿子看到我们钓得这么开心,也放下手中的游戏,从车里出来试了几把,每把都中,太过瘾了。钓到凌晨五点,大约钓了80多磅(70多斤),这是创历史新高。终于感觉累了,我们坐在车上沉沉地睡了。早晨八点多,我被海边炙热耀眼的太阳亮醒了,睁眼看到的是一只老鹰大小的海鸟站在车前,打开车门,咸湿的海风伴随着一大群海鸥从面前飘过,这时,我才真正体会了这座公园的美丽。

钓一次鱼,可以吃半年,虽然送了不少给朋友们,冰箱里还是剩下不少,有一段时间我们几乎天天吃海鱼,水煮、红烧、烧烤,终于吃到想吐。尽管如此,我不会因此失去了钓鱼的动力。就在我们去休斯顿海边抓螃蟹的时候,一个老外在海滩边钓鱼,竟然钓到一条十几斤的鲨鱼,我兴奋又害怕地抓起那条鲨鱼,心想我也要来试试滩钓。机会来了,我们计划到海边露营,正好试一下滩钓。天黑了,站在海边,没有灯,没有月亮,只有满天微亮的星星,耳边只有海浪声和远处船的汽笛声,用夜黑风高形容很恰当。涨潮时浪越来越大,风也会越来越大,滩钓要甩得远才能钓大鱼,站在沙滩上逆着风是甩不了多远的,只有走到海里去。我看见老公勇敢地向大海深处走去,海水慢慢从脚踝到他的大腿,从大腿到他的臀部,我用手露营用的大灯一直照着他,大叫道:“别向前走了,我好怕!”我是真的害怕,一是不知道这黑黑的海水中会有什么神秘生物,二是怕海浪突然太猛把他推翻,钓个鱼,不至于这么拼命吧。滩钓需要更灵敏更专注,因为海浪太大,推着铅块有节奏地来回滚动,只有鱼儿咬食了,才会突然变换节奏。那晚鱼不多,蚊子很多,钓了几条后,我们实在敌不过蚊子的攻击,躲进了帐篷里。我也佩服旁边的老外,他穿着短裤,走入深海,滩钓到半晚,难道蚊子也知道欺负外乡人?

在美国一年,数不清钓过多少次鱼,我忘不了第一次钓的那条金光闪闪可爱的带鱼,忘不了第一次拖上来的那只憨厚的大乌龟,忘不了大到挣断鱼线的闻名于世的亚洲大鲤鱼,忘不了用操网网上来的毫无戒心的傻海龟,忘不了巧遇一大群小鱼跳向岸边的惊讶情景,更忘不了第一次看到的由上百只大雁排成的巨大的人字形和站在湖边看到的那漫天粉色的夕阳,最忘不了的是我和老公坐在车尾箱,面向平静如镜的湖水相互依偎着的恬静;还有感恩节碰到的那对好心的老人,不忍心看我们空手而归,送给我们的一整桶的鲈鱼。从开始钓鱼为了吃,到为了赢,到最后纯粹为了乐。

回到国内,每天经过浏阳河边,看着河水开始变清,河岸开始变美,我在想,什么时候我又会有拿起钓竿冲动,在浏阳河中也能钓到几十斤新鲜美味的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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