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043年,大宋庆历3年,大辽重熙12年,西夏天授礼法延祚6年。
北宋和西夏的战争,依然在继续。但是打到庆历三年,双方都有点打不动了。北宋这边呢,连年和西夏的战事,直接给财政带来了巨大的压力,我们从小的历史课上,如果稍微认真点学的,可能现在还记得,北宋政府头上有三座大山:冗官、冗兵、冗政。换做人话来说就是:当官的太多了!当兵的太多了,最后的政分两块:行政和财政。
在赵匡胤开国的时候,他最头大的问题,并不是什么一统天下。而是该如何避免唐代中期至五代以来,不断上演的军人强权割据的局面。一个不小心,宋朝变成五代的第六代,概率还是很大的。
如果是我们这些平凡人,哪天机缘巧合之下,接下一场泼天的富贵,比如当皇帝,换你你会怎么做?或者说,你看刘邦和朱元璋怎么做的就完了。对于那些功劳极大、势力极大的勋贵,统统干掉嘛。但回过头看赵大,他并没有做“狡兔死、走狗烹”的事,而是用钱的诱惑,把各种权利从各个开国元勋手里买了回来,这就是我们熟悉的“杯酒释兵权”。
随后,宋太祖灭南朝诸国,什么南汉呀、南唐呀,包括后蜀。那些来到开封的亡国之君,李煜、孟昶等人,都是好吃好喝好住的养着的,赵匡胤并没有真的拿他们开刀。那些国家来的官吏,当然也可能不会把有实权的位置给他们,可但凡给到虚衔,也是得给工资的,不是么?
这么一来,朝廷原本维持运转的坑位,不,应该是职位或者官位就不太够了。那就一份差使三个人做,比如宰相的职位就分成:首相、次相、副相,除了首相,其余都可以一岗多人嘛,这样就能安排许多人了。
好,接下来说冗兵的问题,宋朝的兵制是募兵制。我们不说那么复杂的,你只要知道,宋朝的兵,是国家养着的职业军人,平时不用干啥活,打仗的时候上就行了。北宋并不是一个大一统的王朝,四面都是异族,总得有军队来保卫国家,渐渐的,北宋的军队人数,从开国时候的37万左右,到仁宗时期,已经暴增到了125万。当时一个禁军一年的工资是50贯,我查了下,相当于现在人民币20万左右;厢军的收入少点,可能在30贯左右,当然也会和军阶、官位大小有关系。总之一句话,仁宗朝时期,光军费,就得花上4800万贯,而当时国家一年的收入6000多万贯!
上面一个冗官,一个冗兵,自然而然会带来第三个问题,冗政。
官多了,事情就容易管烂。就拿尚书省举个例子,尚书省作为宋廷的政令执行机构,设有宰相和六部衙门。后来神宗的元丰年间,恢复了尚书省原有二十四个司曹的建制,当官的,当吏的实在太多,政府部门的职能效率变得很差,很多人真的是拿着工资,不干活的,就是一个“忙的忙死,闲的闲死”的局面。
甚至后来东京开封府市面上一直流传着一首民谣:
吏、勋、封、考,笔头不倒;
户、度、金、仓,日夜穷忙;
礼、祠、主、膳;不识判砚;
兵、职、驾、库;典了袚裤;
刑、都、比、门;总是冤魂;
工、屯、虞、水;白日见鬼。
政府职能部门是“办事不利”,这么多张嘴,又给国家造成了巨大的财政压力。你别看宋仁宗时期好像正好在北宋的中间段,感觉也挺繁荣昌盛,实际上底层百姓也是民不聊生,不断地爆发起义,也就是没烂到根上。才被绚丽的辞藻粉饰住了太平。
话说回来,仁宗、神宗(英宗时间太短了),还都算好皇帝。面对国家积贫积弱的状况,一定是心里着急的。因此庆历三年,仁宗皇帝牵头,范仲淹、韩琦、富弼主导,”庆历新政“,一场改革就此展开。可庆历新政,才持续了短短5年,就宣告失败。这里面事实上,既无昏君,也没啥奸臣,怎么就没能改革改起来?
1043年,这一年的11月,改革指导组:范仲淹他们设计了十条改革方案:简单分下类:跟吏治相关的占一半,有五条: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官长、均公田;跟富国强兵有关的三条:厚农桑、减徭役、修武备;跟令行禁止有关的两条:重命令、覃恩信。当然了,这些条目下面还有一些具体的措施。
新政出台,还是有条不紊的,很明显,都是经过认真讨论然后再推出的改革措施。但是,就这么推着推着,到了下一年,1044年的7月初,范仲淹突然自请外放,去了陕西,替国家看着西夏,8月,富弼说,我也走,我申请去河北,我去看着大辽。而在此之前,庆历新政的重要舆论支持者,欧阳修和余靖,也都从中央去了地方。
改革还在,但是人没了?是的,新政就这么又尴尬地运行了一段时间,到了再下一年,1045年,朝廷才正式撤销此前的所有改革措施,庆历新政正式宣告失败。
你看,改革快车只往前狂奔了十个月,然后突然就——其实也不是翻车,而是火车司机突然下车跑了——车还往前继续溜了一小段,然后无声无息地停了。
我们回看历史,研究庆历新政的失败。这是一场既没有很轰轰烈烈,结束得也好似小无声息的闹剧。不是仁宗皇帝要改革么?范仲淹、富弼,还有韩琦、欧阳修,都是大名鼎鼎,青史留名的大佬,怎么就把一个改革搞得跟过家家似的,最后一声唏嘘。
如果我们再从头开始看,就会发现,仁宗皇帝急着要改革的目的是啥?冗兵、冗官的最大压力是啥?
很明显,范仲淹们答跑题了,领导的意思,是要搞钱。
范仲淹的梦想和政治蓝图真的很好,“厚农桑、减徭役、修武备”一看就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好事,好像还得多花钱吧?仁宗皇帝急的是要降本增效,你倒好,多搞了一系列福利和激励计划,不要钱的呀?或者你会说,把民生搞好,坚持长期主义。可站在企业领导者的角度,短期成效也是不可或缺的。再者北宋政府真的已经到了必须要改革的情况了,二十年之后的王安石变法,虽然也失败了,但是很多制度一直延用到徽宗时期,为什么?因为改善了国家财政!
传说几年之后,有一次,宋仁宗为一件事烦恼,回宫之后对妃子发了一句牢骚,“满朝的大臣,没有一个人能替国家把事情搞定的。我天天陪着他们上朝,有什么用?”
这句话真是说出了古往今来所有领导者的心声啊。我可以辛苦,可以支持你们,但前提是你们替我把事情搞定啊。没有可见的成果,别说我没有耐心,我拿什么说服其他人支持你啊?你看,不能解决问题的变革,本身就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