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夏天,同事的父亲猝然离世,任谁也没有想到的那么快、那么近。尤其是当我们在以为平和的时间长河里无波无澜悠然前行时,这样的消息,不啻于惊天炸雷。
去看望她。看着昨日还在父母膝下嬉如顽童的朋友,突然之间就无法再在老爸膝下承欢;看着眼里不曾老去的那张笑起来会让人生出暖暖亲切的变得蜡黄、显得严峻的脸,突然觉得,人生,如此悲怆。所有爱着的,爱过的,不舍分离的人终究都逃不过这场劫难。而且,有那么多的分离猝不及防到令人难以接受。但终究,这样的结果都必须接受,且没有人同你商议可不可以换用另一种温和点的方式。命运给你什么,你就只能接受什么。
参加完同事父亲的葬礼,驱车回好久没回的家。
车子缓缓驶入家门口的小巷道,停下来打开车门时,闻声而来的妈妈已经从屋里走出来迎我了。帮我拿下车上的东西,一起回到屋子。对坐在沙发上聊天、吃水果。爸爸也回来了,说四娘家的龙头漏水,坑里积的水快满了,没法子修。他只好先想法子把漏水的地方封住,让坑里的水渗渗再设法修理。妈说“关上龙头就行了,你的腰不能提水,不然腰病犯了怎么办?”
三个人坐屋里聊我同事父亲的丧事,聊我们家那几个孩子,聊房子顶棚妈怎样用纸箱、袋子给填补好了——妈妈在这种“大工程”上向来有大气魄,锅灶可以自己盘,柴棚可以自己搭。这不,马上准备开始修补柴棚上的瓦片。
太阳光斜斜地穿过屋顶照在苹果树的枝桠上,有点刺眼。我说天还有点热吧?妈说没事,一会儿就凉了。说完就搭梯子上屋顶,爸爸站在地上负责把和好的泥挑上屋顶,妈妈抹泥、摆瓦……我站在屋檐下插不上手,静静看着他们忙碌。偶尔,递上一块砖、半片瓦而已。
看着父母忙碌的身影,闻着家里再也熟悉不过的气息,安然由然而生。“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家。”当面对过生离死别,方觉这句话的可贵与沉重。是的,沉重。参加过数次葬礼,每一次都会被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无法言说的悲凉与伤恸情绪笼罩数日。
有父母在的地方,杂草除掉,破损修好,点起柴火,炊烟袅袅。有父母在的地方,奔向那儿时心里是温暖的、踏实的、亮堂的。知道屋里床温饭热,不管高声还是低语,总会有熟悉的声音传来。这难得的相伴你不知道会有多长,只能尽力地、用一点心从自己的人生里多分出一些日子,一些心思,一些微带酸涩的珍重,竭力将这相伴相暖的时光扯得长一些,多一些。
一位年轻的朋友,懂事明理孝顺长辈,很爱从小到大一直疼爱着他的奶奶。哪怕工作再忙,也会经常抽出时间回家看看年迈的老人家,给她带些吃的,陪她聊些趣事。奶奶生病的日子,他从离家很远的地方请医生来家为奶奶诊病。
去年冬天的某天,他告诉我奶奶去世了,都没来得及回家再多看望一次,噩耗不期而至。
他其实还是个孩子,不曾经历过世事的颠簸,不曾亲受过至亲的离去。可是从那一天、那一刻开始,他像个瞬间长大的汉子,张罗奶奶的丧事、走往许多的亲戚、还要操心爸妈的身体,开始挑起一个家的重担。虽然没能去参加葬礼,但我想像得出笑起来还像孩子般稚气的他怎样在熙来攘往的人情世故中深藏起内心的悲伤,从头至尾打点所有的事务的样子。
生是什么?死又有多远?谁都说不清楚。但当带着哭腔的唢呐声自日至夜响彻在西北荒原的天空里时,那是生者对逝者的敬送,也是生命的别样昭示:这世间没有永远,只有先与后,只有热烈地活和无息地死。是,唯有热烈地活过,才能在离开这个世界时,少一些不甘与无奈,才能平和地挥挥手,对着这个世界道别,说声“不虚此行”。
无论对谁,那一天都会到来,这是每个人逃不过的结局。愿当不可知的那一天到来时,我也能够对自己微笑着说出这句道别的话。不悲观,也不对世界失望,我以凡身存活于世,亦以凡情逐梦飞花。如果你曾以暖以笑以梦以爱滋养过我的生命,我也必将回报你同样多的欢畅,无论这方式是安静地沉默,还是浓烈地绽放,我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