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接到紧急出差任务,要到北京办事。昨晚匆匆买了高铁,今晨七点到达。乡下人第一次这样来帝都,着实有失体面。不过,一出地铁站,那久违的北风,嗖然将南粤携裹来的余热与余湿除尽,赶紧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我也顾不得体面了。
办理入住,吃完早餐,才八点。今天周末,要办的事情需等明日,今天是自由的。走起吧。现在出来游玩,多是随意。无特别明确目的,也不会因时间捉见起急。走到哪算哪,能看多少是多少。如此反倒得到了闲适的好处,精神更为放松。何况今次出差,更无需了。
沿着菜市口大街,慢慢走走慢慢看,想看看老北京是不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今天的空气不像网传那样,还是为看清事物提供了足够的可视度。不远路口一拐,就是商务印书馆。再往前走,"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招牌赫然在目,喜出望外。到售票处一问,今天在小剧场有个演出《我爱桃花》(编剧邹静之,导演任鸣),120与280两个价。一颗追求艺术的骚动灵魂怂恿我果断买了120。于是,白天的天安门广场、王府井、潘家园甚至中国美术馆,都是为这个做打发时间的陪衬了。
晚上七点半,准时开场。剧情是这样的:
唐时,渔阳燕市少年冯燕,与牙将张婴之妻通奸。某夜,张婴醉归。张妻忙将冯燕藏起 。不想张婴醉卧时压住了冯燕放在椅子上的巾帻。待冯燕欲逃时,示意张妻将那巾帻拿来。张妻悄然到张婴身旁,彼时巾帻压在张婴身下,张妻会错了意,以为冯燕是要张婴腰间的刀,而要杀自己的丈夫。遂悄然将刀抽出,递给了冯燕。冯燕见刀感觉这女人心狠手辣,想这女人如此心狠,便一刀将张妻杀死。
戏的由头是这个。现在某剧团的三个演员彩排这出戏,而戏却由于男女主演对于情人关系的争论而排不下去...
这就是剧情。三个演员(他们的名字分别是朱晓鹏、吴娱、闫锐),二男一女。在舞台上用一个旋转四方铁架营造的房间内,将爱恨纠葛演到淋漓。戏里戏外,傻傻分不清楚。何以故?
戏里,冯燕与张婴妻私通。戏外,二演员亦私通。戏里冯燕杀张妻,戏外女角(已为人妻)斥男角以戏杀人,想弃己而去。关于"我要巾帻你却给我刀"争得喋喋不休。一切的改变,就在刀抽出去之后。
三个演员于是把剧本改了,每个人都死一次,看会演到哪。这一下,整个舞台时空一下子三维立体,时空交错,哪里是冯燕?哪里是英子(戏里女演员的名字)?哪里是观众?哪里是你和我?难怪编剧邹静之说:
《我爱桃花》是部打开的作品,这部戏需要观众的参与把打开的部分关上,这样戏才完整。
说的一点没错。三个人,将戏里戏外的故事,演绎的层次极为丰富。到最后句句皆是拷问,台上台下都哑然。
冯燕说:我要巾幘你给我刀,刀出鞘就要见血。
张婴妻说:刀抽出去再放回去,比杀人还狠。
张婴说:我无助且无辜,刀该杀得不是我。
那到底谁该死?刀抽出去怎么办?
最终选择放回去。冯燕离走,张婴夫妻生活照旧。只是刀拔出去再放进去,一切都变了。以前挂在嘴边的爱,现在回想起来,已然成了苍蝇。
正如波兰伟大的叙事思想家、电影大师基斯洛夫斯基所说的那样:现代性伦理的复杂性,不是告诉你应该选择那一个,而是选择哪一个,你都不会心安理得。
因为一切不能假设。一切都要发生。一切终将过去。一切还会重来。
——2015年12月20日晚,冲洲散人记于北京某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