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是2008年，今年是2018年，一晃十年，一代又一代人的人生路径和轨迹似乎没有变化。夏天此时，高考志愿刚刚填完，余下的暑假有点儿长。

那年夏天高考结束后，我选择了去餐厅做暑期工，只要看到餐厅门口贴招工广告，我就径直走进去问要不要暑期工，在一波三折换了两家餐厅后我来到了菜根香，一家生意好的出奇的川菜馆，在这里我遇到了一群特别的人渡过了整个暑假最愉快的时光。

1

双语洗碗工阿姨，除了会母语汉族外还会说维语，她的语言本领源自于生长环境，据说她嫁给丈夫后生活的村镇四邻八乡都是少数民族，于是她慢慢学会了维语。

暑假工结束后，我回了家，一次借着买车票的机会我带了好多新鲜煮好的毛豆去菜根香看望他们，我把毛豆分给大家吃，剩余的全部塞给洗碗工阿姨，她高兴的剥开一颗将豆子扔进嘴里，边咀嚼边说好吃，然后我们聊着餐厅里发生的趣闻，她突然哽咽抹起眼泪，让我不知所措。原来是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她，也没有人给她带过好吃的，她觉得我给她带了毛豆我对她好所以她哭了。离别时她再三强调：回来一定要再来看我们。

2

餐厅的员工晚餐是用瓮煮的大杂烩，每天的大杂烩不重样，食材取决于后堂每天能剩下什么配菜，瓮平时用来煮毛血旺，晚餐时五六个人随意坐一桌，瓮是大陶罐，口小，运气好时能吃到毛血旺，不好时能吃到蔬菜本来的模样比如一根完整的芹菜，当几个十几岁的配菜传菜生坐在一桌时，边吃边猜能吃到什么成为了晚餐最大乐趣。

3

因为怕鱼刺而不吃鱼的传菜生，他不满16岁，办了健康证就到餐馆边打工边做学徒，严格来说算是童工，后堂不忙时他就跟着大厨也是他的师傅学点厨艺，后堂忙的时就在后堂帮忙配菜，服务生全勤时他只管传菜。

晚餐来几条鱼，其实算是改善生活，大伙儿自然都很乐意也很开心，但是传菜生并不开心，他看着一瓮鱼垂头丧气，噙着眼泪吞下白米饭。

我们争抢着吃鱼谁也没在意他，等收完碗筷时，他独自爬在桌子上伤心的哭了起来，听到哭声，我们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儿，围过来询问并安慰他，才知道他怕鱼刺不吃鱼而且提前给师傅说好了晚饭别全做鱼，师傅答应了但是最后还是只做了鱼。

小时候被鱼刺卡住的经历如梦魇般困扰着他，当被最亲密的师傅不以为意时，他崩溃了，用肆意的泪水发泄内心的委屈。

4

早餐由后堂大厨轮流做，早餐的搭配千年不变：汤，馒头和菜。一次轮到一位来自河南的后厨准备早餐，他非常开心，煮了鸡蛋面糊，为了好吃还放了些白胡椒粉进去，使面糊的味道更地道，并且热情地帮每一个人盛好一大碗。因为吃不惯鸡蛋加白胡椒粉的味儿，我第一口就差点呕出来，在实在找不到机会将这碗面糊偷偷端去后堂倒掉的情况下，我只好向后厨坦白，我吃不惯鸡蛋白胡椒粉的味道并不忘再三强调真的好吃，但是依然能感受到他深深的失望。从那之后至少到暑期工结束，我再也没有在早餐中看到过同时放鸡蛋和白胡椒粉的面糊。

5

一次点单，客人操着浓重的口音，在嘈杂的人群中向我挥着手喊道：re su mian，重复几遍，我还是没有判断出他要点什么，于是在单子上迅速写下热酥面，等菜单传到后堂，惹得整个后堂的厨师配菜捧腹大笑，原来客人点的是肉丝面。

6

每天餐厅都是人声鼎沸，服务生像陀螺在小小的餐厅里快速旋转，到饭点人手总是显得捉襟见肘，在这里上班几乎没有假期，上午的开工时间很晚接近正午，如果请一两小时假，就可以愉快的耍一上午。后堂几个年近三十的厨师，就轮流请一两小时假去相亲或约会。然后他们脱掉平时满是油污的围裙、邋里邋遢的衣服还有雨鞋，换上西服、衬衫和皮鞋后，形象改变常常令人惊艳。

7

餐厅老板，胖胖的，眼睛大大的，脑袋圆圆，啤酒肚，有时下午3-4点没有生意，我们几个服务生就会聚在一起摘菜叠餐巾纸，他也会跟我们一起坐在餐厅门口的桌边聊两句，知道我们都是高考结束即将上大学的学生，寒暄时也就以考到哪儿了打开话匣，当知道我考了一所重本院校，分数是我所在中学文科班第一时，他说：你父母肯定以你为骄傲吧？我说：不知道，但是我为他们骄傲，将来如果有所成就，我要让更多的人知道我父母很了不起。

8

记忆悠长，那个夏天还有几位从始至终一起渡过漫长暑期工生活的活泼女孩，那段友谊保持了一个夏天？一年？两年？已经完全没了有关断点的记忆，应该是慢慢失去了联系，然后一切都变了，友谊就不见了踪迹。

“无良少女”芳，她给人的第一眼印象是干净帅气的无良少女，其实内心柔软善良，只是借助冷峻的外表自我保护。她在年龄很小的时候就外出打工，一开始也是文文静静不合群，直到抽烟喝酒打架把自己变成打工小哥的样子，才使得打工生活变得顺遂起来。我见到她时她的年纪依然不大，十七八岁，却早已经历许多异于常人的艰难，曾将揉碎的自己重新黏合，深夜独自舔舐伤口。这样的彪悍的女生唯一喜欢的东西是一把木制雕刻的扇子，非常精致，扇柄还有一片粉红色的流苏，宛若她内心住下的少女。

9

拥有小眼睛鹅蛋脸但不算美的刘美美，性格大大咧咧，桃花运却极其旺盛，跟校草谈恋爱，接受生猛哈族男同学的热烈追求，男生每天准时骑着单车在餐厅对面的马路牙子上等候，当我们每天午后穿梭于菜市场派发单页时，她坐在单车后座上，张开双臂任单页随风飞扬。

10

还有一位身材高挑眼睛大大的漂亮女孩，因为姐妹太多家境略困窘，我已经完全记不起来她的名字，长相也模糊了，只知道她最后被成都一所大学三本录取将面临昂贵的学费。

暑期工随着到来的通知书宣告结束，离别时我们喜笑颜开觉得日子很长还会再见。

其实，年少时不懂：一辈子要说很多次再见，有的再见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仅仅知道彼此生活在地球的某个角落，不闻生死，从此，你的模样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中。

所有图片均来自于网络

原创作品，转载请注明出处公众号李本末（ID: LeeBenm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