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旧的翻新,回到它们中去。万事万物没有变,是我们在变。
——《瓦尔登湖》
近来失眠,连续多个深夜在重读《瓦尔登湖》,沉下心来,感觉四周都是潺潺的涛声。熄了灯,月色倾泻,缓缓流淌,如同2万公里以外湖面泛起的微光。这个冬天,北京仍旧没有落雪,但庆幸的是,人自有脑补的力量,即便这一帧绮丽柔顺的绰影不过是一场虚妄的假象。
海子卧轨时带了四本书,这是其中的一本。少时读,尚不懂里面的许多隐喻,只觉得描述极好。其实重读依旧有些许疑问,东西方文化在一些价值观上有着极大的差异,但仍不住抚书长叹: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同样是28岁(写《瓦尔登湖》时梭罗28岁),而我仿佛闯入了他精心设计的迷宫,沉浸其中,又不得其解。
因为好奇心的驱使,忍不住度了一下瓦尔登湖,果然美极,苍穹之下,晶莹的如同一颗宝蓝色的泪。
后来又搜到了周云蓬,他在2016年的时候到过瓦尔登湖,发了一通感慨,回来写了一首歌,就叫瓦尔登湖。那首歌的前奏和间奏运用了大把滑弦,闭上眼睛安静地听,就能看见瓦尔登湖上泛起的细浪。
昔年易感,颇喜他那首《九月》,略显苍凉的调子,配上私语喃喃,如若北方厚重的土地与干涸的河床,又像是惨淡日光下凛冽的冬风,压抑地人喘不过气来。人说这首歌有三绝,词是改编海子的同名诗,曲子是来源自另一位传奇的民谣先驱张慧生。周云蓬幼年失明,海子和张慧生均以自杀的方式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这首歌下有一条很有意思的评论:“海子写的诗,张慧生谱的曲,后经老周添词传唱开来,海子和张慧生都自杀了,周云蓬还活的很好很好很好,因为海子和张慧生看不开,周云蓬看不见。”
颇有些戏谑的意味。
然而,周云蓬说的却是:“能看见什么,不能看见什么,那是我们的宿命。我热爱自己的命运,她跟我最亲,她是专为我开,专为我关的独一无二的门。”
无法知晓他在39年抑或更长的岁月里,如何与空无一物的黑暗面面相对,两两无言。他兴许是反抗过的,从厌恶,到默然,最后坦然接受,然后从荒芜泥泞中挣扎泅渡,踩出一条路来,安享命运的刻薄与馈赠。
多么的不幸,命运让他成为了周云蓬,
但又是多么的幸运,命运终于让他成为了周云蓬。
从未觉得自己拥有一个颠沛流离,大起大落的过往人生,早些年那些自以为峰谷的浮尘旧事,其实不过是命运沸水注入后激起的“云头雨脚”,只是让这杯茶变得更加有滋味些。若说波澜是不敢的。我们二十几年的人生单薄如纸,哪有什么厚重可言,相较之下简直可以说是一贫如洗。
最近又去反刍了一些少年时代的文字,读至深处忍不住感叹少年的强大倾诉欲,针头线尾的小事,也能洋洋洒洒地剖出个一二三四五来,还大言不惭又不知死活地自以为堪破了世情,对任何事情充满了轻蔑与不屑,但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呢?我们所谓的堪破,其实连皮表都尚未刺入。
这大抵就是所谓的“少年气”。
但时至今日的我又十分佩服这口“少年气”,敢于单薄的生命中,将彼时最厚重的观点抛出来,不必费尽心机地去追求别的认同,哪怕是错了,也要死不悔改。哪里需要像现在一样,犹豫不决又瞻前顾后。
以至于后来我写:“人啊,真是个奇怪的物种,少年时拼命不想让别人懂得,越格格不入越好,恨不得与整个世界划清界限。后来啊,又头破血流地想融入这个社会,哪怕别人一个无意识的眼神与话都要咂摸出一些含义。”
上周的时候,下班的路上,朋友发来一条时事,问我的观点,我说如果是十年前我们会怎么说?他说了一些,我说,不对,十年前的我们,对于这件事只会飙脏话。
于是我们沉默下来,不再讨论这件事,也不再说话。
其时,脑海里猛然跳出来的就是梭罗的那句话:把旧的翻新,回到它们中去。万事万物没有变,是我们在变。
那一刻,夕阳渐沉,影影绰绰的灯光中,我枕着车窗忽而就落寞的觉得:其实哪里有什么见解呢,都只不过是无知与狭隘。早些年,任何事上都要与别人争个面红耳赤,后来沉默,内心里也许仍是许多不屑。至如今,我已经不想再对任何人事拥有看法与希冀,只想匆忙过完此生。
我们把生活过的太像生活了,总想四平八稳地进行下去,日子固然过的整饬如林,如出一辙,这般照本宣科般的活着,虽然隔绝了意外,但也隔绝了惊喜。苦难最大的可怕之处就深处苦痛之中渐渐麻木,最后习以为常,总觉得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生活也是如此。
少年时一贫如洗,心里装着的不只是肤白貌美长腿胸前坚挺的姑娘,还有整个花花绿绿世界。后来要成家要立业,要有房子、车子、票子、妻子、儿子以后没准还要有孙子,处处以家庭事业为先,满身累赘,如同一个俘虏,向生活缴械,不敢轻举妄动。
《瓦尔登湖》的开头周云蓬默默地唱到:“背好背包要走了,夜已苍白,你的天涯静悄悄地在门外。”
天涯在门外,触手可及,但我们仍然彳亍着不敢走出那扇门。
愿你的人生充满波澜。
若流觞不曲,举杯何以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