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离别”,我会想起很多画面。
六岁的时候,妈妈为谋生计要撇下年幼的我外出挣钱,她为安抚哭闹的我,便告诉我她只是离开一段时间,之后又会回来。那是第一次知道世上还有种东西叫“离别”,第一次知道离别是需要难过的。
自此,再也不喜离别。
十二岁的时候,小升初,意外地考上了县里的中学,离家近六十公里,便只能离家去县里念书。那是第一次离家,学会自己一个人生活,自己照顾自己。尽管每一次与家里通电话都是强忍泪意,可我知道有时候,只能选择离别。
两个月前,从姨妈家回来的路上,靠着车窗,看着那些不断倒离的房子,其中最普通的一间便是姨妈家的,忍不住地想:下次再来是什么时候了,这些房子还会记得我吗。上车的那一瞬间我拼命地忍住不能回头看,我怕一回头眼眶里强忍的泪水就藏不住了。第一次明白:并不是每一次离别时的难过都要展示给被告别的人看的。
离别,离别,有时便是,生离死别。
前几日的时候一个朋友突然跟我说,他接到老家的电话,说他的奶奶出事了,于是全家人连夜赶回老家,凌晨两点的时候才到。之后便无了联系,再听到的消息便是他的奶奶去世了。一时竟无语凝噎,我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多大的痛,他是被爷爷奶奶一手带大的。我却也只能浅浅地说上一句“逝者已逝,生者如斯”,这听起来简单的几个字,却对他而言是无比沉重的,他以为一直都在的人突然离开他了,要他怎么如斯。忽的想起初二那年,我在教室里上晚自习,班主任将我悄悄地叫出去,告诉我:“你奶奶去世了,现在回家可能也来不及了……”我早已忘却了当时听到这句话时掉了多少眼泪了,只是想起当时看着奶奶的棺材被一下一下地敲紧,周围最亲的人都撕心裂肺地哭喊时,我才醒悟,生离死别,真的是永远的离别,生者被孤独地遗留在这个世上,逝者完完全全地消失在这个世上,从此与世间万物再无瓜葛。
总是这样,还来不及好好告别,可是她却悄悄地擅自说了再见,再也不见。
我们总是习惯用眼泪来诠释离别,可是越长大越知道,真正难过到心里的别离是流不出眼泪的,就像我们向离世的亲人告别只能安静地穿上孝服,安静地守着灵堂,安静地在清晨的时候将棺椁送上山,安静地看那个陪伴了我们很久的人被泥土一点一点地掩埋起来,直至完全看不见,一切都安静地像她从未来过这人世。
于是终于明了:原来神明从不在意你是不是擅长离别,它只会突如其来地通知你“你被撇下了”。哪怕有再多的不舍,也要学会好好的离别,因为啊,人的一生总是在分分合合中度过,离别不是停滞,离别是新的开始。
就像以为去念大学便是新的开始。
可原来,就连念了大学,站在小路这一边目送的人依旧是母亲。
习惯了总是母亲送我,这一次,终该是我送母亲了。
从前,每次我要离家去念书需要早起,母亲每一次都会比我起的更早,她早早地起来,在厨房里忙前忙后,为我准备早饭,叮嘱我不要落了什么东西。可这一次是母亲要离家,她却还是和从前一样在厨房里忙个个不停,只是因为她想到她不能一直陪伴在我和妹妹身边了,怕我们照顾不好自己,再给我们做一顿饭,至少将今天这一天的温饱解决了,她就能少操心一天。
母亲早上做好的饭已经凉了,她聒噪的声音也一下就消失地完完全全,但是她做好的那些菜只要放进锅里热一热又能恢复原本的热和气,就像一个电话过去又能听到那熟悉的聒噪声一样。
妹妹哼起了母亲教她的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