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我去锐本家的一位爷爷家里串了个门。
锐家里大概有长寿基因,家族里很多老人都高寿。我来串门的这两位爷爷奶奶虽是耄耋将至的年纪,身体上也都有几种老年病,但精神矍铄,甚是健谈。和我聊起老李家的陈年往事,说者认真,听者开心。
我们从家里最小辈分孩子们的趣事儿聊起,一直追溯到两位老人小的时候。又从他们年轻时找对象的风俗习惯说到我们这一代人的婚姻大事。几纵几横,俨然一部简略版老李家大事记。
奶奶说起家里的一位姑姑,七十多岁了,身体不好,经济贫困。她与常人不同的是,她单身,一辈子没有结过婚,更是无儿无女。
这位姑姑还上过中学,在他们那个年代算是文化人。上学的时候和本班的一个男生好过,那男孩邻村的,相貌英俊,性格腼腆。初中毕业,两人回家务农,十七八岁也到了该说对象的年龄。姑姑吞吞吐吐的跟她娘说了两个人的事儿,换来她娘的一句“不同意”。
原因是那男孩家里穷,兄弟好几个跟爹娘挤在两间小趴趴屋里,他两个哥还都没说上媳妇呢!这样的家庭谁家敢把闺女嫁过去。
姑姑平时看着是个不言不语的,但也是犟。从此在家闷声不说话,家里地里两点一线。
过了两年,听说那个男同学找对象了,是他本村村长家的女儿。姑娘腿有残疾但不太要紧,就是走路稍有点儿瘸。男同学因为有些文化,在他们村担任了文书。
再后来听说人家有了孩子,也建起了新房。
姑姑从此更加不言不语。她娘到处求人给她说对象。有媒人领着小伙子上门来相亲,姑姑干脆把自己锁在里间屋里或者躲出去。
时间过的飞快。姑姑的弟弟妹妹都分别成家,有孩子。她的爹娘都老去,离世。
她还是独身一人,住在爹娘留下的老屋里。后来,弟弟们分家,老屋没有闺女的份儿。她自己去村里求了块宅基地,找建筑队建了两间栖身之所。为什么说是“求”?因为村里的宅基地都是批给结了婚的男人的,给没嫁人的女的批宅基地,她是第一例。
……
奶奶说,每年都会趁回老家的时候,去看一看这个姑姑。给她买点儿吃的,或者捡几件好点儿的衣服。有时候也留几百块钱,但姑姑不要。
奶奶说,姑姑有低保,但存折被她一个侄子拿着,当然那点儿钱肯定也被这个侄子掌握着。其他的几个侄儿还为这个事儿来闹过,嫌姑姑偏心,说有钱应该大家平分。
奶奶说,村里有个在外地打工的女孩曾为情所伤,30岁了还不找对象。她父母跟了姑姑一天,录了视频给女孩发过去,让女孩看看独身的人老了的下场。据说,那女孩看着姑姑昏暗的屋子,露着胳膊肘的破棉衣,拄着半截锨把拖着不利索的腿,挪上电动三轮车去地里拾棉花。女孩不几天就回家相了对象,秋天里就结婚了。
时间就是过的飞快啊!它给人世间带来了春红、夏碧、秋黄和冬白,带来了风轻、雨滴、叶落和冰寒。它碾碎了青春,摧残了记忆,花白了头发,甚至鞭笞了尊严。
那个被记住的人,其实根本不在乎他是否还活在别人的记忆里。
那个放不下的人,只好画地为牢,用一生来祭奠曾经的美好。
和爷爷奶奶聊天至晚上九点,皆是感慨这位姑姑的一生。虽然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但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执拗和坚守,那应该是小说里的故事。我等凡人,就随着芸芸众生的脚步,体味世间冷暖,人间真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