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客

“下雨了。”

夏蕴站在一楼,看着大大小小的雨珠从天空上被甩下来,摔在地面上炸出一瓣一瓣的水花。

大家纷纷拿出了准备好的雨伞,一个接一个离开这里。每个人呼朋引伴,三四个调皮的男生挤在一把伞下嬉笑打骂着快步离开,女生则更有准备一些,她们每个人都会有把很精致的折叠伞,上面会有可爱的卡通图案或者更美丽的花纹,在雾蒙蒙阴沉的大雨中犹如一个个鲜艳的七彩色的蘑菇。

“为什么自己会联想到七彩色的蘑菇?大概自己真的很喜欢蘑菇吧?”夏蕴说。

夏蕴自己本身就是一个“蘑菇头”。一个安静的,不爱说话的蘑菇头女生,这是从小到大认识夏蕴的同学们对她的评价。的确从来没有人看到夏蕴在人前说过什么话,她总是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就算课间休息也不会随便走动,自己一个人用笔在白纸上画着些什么。夏蕴并没有引人瞩目的美术天赋,她只能画一些很基本简单的东西——比如,七彩色的蘑菇。

原本人满为患的地方一下子就清空了,只剩下夏蕴一个人,大雨却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

雨越下越大了,自己又没有带伞,希望等下雨能小一点,让自己冒雨冲刺的时候不会太过狼狈吧。夏蕴这样想。

事实上有一点大家所不知道的是,夏蕴并不是没有在人面前说过话,只是她说话的方式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她实际上“说话”了。不过可能只有夏蕴自己听得见,因为那是她的心声。有一次夏蕴就站在两男两女的一个小集体之间,其中有一个男生主动问夏蕴,“你是不是很喜欢蘑菇啊?不仅发型是蘑菇头,还整天在纸上画蘑菇。”说完这话,他们四个人就不约而同的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夏蕴站在他们中间,脸红得如同熟透了的苹果。

“不是,我不止画过蘑菇,还画过白色的云、绿色的树、黄色的香蕉……”夏蕴这样辩解道,可他们当然听不见。他们笑了一会儿,可能后来自觉无趣便讪讪的各自散开了。因为这个缘故,夏蕴从小到大都没交到过朋友,她只好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画白色的云、绿色的树、黄色的香蕉,或者七彩色的蘑菇。

“雨还是没停啊。”

天已经完全黑了,周围除了嘈杂的雨声再也没有任何音响,原本生气勃勃的校园景致也变得有些阴森恐怖起来。

总不能留在这里过夜吧?夏蕴在心底里给自己鼓气,就算被大雨淋到重感冒发烧,自己也绝对不能在这里白等浪费时间了。

就在夏蕴准备一鼓作气往前冲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的看到远处有一道人影向这边走过来。

“会是谁啊?这么晚还过来学校?”

人影越靠越近,撑着一把伞走到夏蕴跟前。可能是雨水太大模糊了夏蕴的眼睛,她甚至看不太清他的脸。

“雨越下越大,短时间不会停的,我载你回去吧。”富有磁性的男性嗓音从雨伞那端传来。

“是一个男生?为什么要载我,我会不会有危险?”夏蕴这样说。

“放心吧,没有危险,我又不是会吃人的妖怪。”伞的主人这样说。

于是夏蕴就跟着他走了。

夏蕴的脸又红得像苹果一样了,她低着头,眼睛一直盯着地面往前走。

她从未有这样和别人这样靠近一起走路,就连夏蕴的父母在她稍微长大一点以后,也再不会有很亲近的动作或者无微不至的照顾了,现在这样的情景,对她而言就算是破天荒的大事情。

“啊,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你叫我‘客人’就可以了。”伞的主人这样回答说。

“‘客人’?真是奇怪的人啊。”

“这样说我可不太礼貌啊,好歹这么下这么大雨我千里迢迢过来载你一程。”

“啊不好意思,我一个人平时自己对自己说话习惯了。”

“往左还是往右?”

夏蕴抬头一看,正好到了分岔路口,面前分开的两条路在大雨迷蒙中犹如被无止境的夜色所吞噬。

“向左。”

“哦,这条路还真黑啊,亏你一个女孩子每天都能这么有勇气走夜路回家。”

“……走着走着就习惯了吧。”夏蕴说,“另外,‘客人’先生你是活人吗?”

“喂喂喂,你这样的说法,实在是让我太没有面子啦!而我当然不是活人啦,要不然这大半夜的谁会拿着伞过来载你呀?”

“……实在不好意思。”

“算了算了,反正我已经死了,也没有什么面子可言了。”

“……‘客人先生’是怎么死的?”

“你就不怕触犯禁忌吗?”

“会冒犯到‘客人先生’吗?”

“这倒不会。但是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

“你求我一下就考虑告诉你。”

“……”

“好吧,看在你求我的份上就告诉你了。有一天晚上,也是这种下着暴雨的夜晚,我撑着伞回家,走着走着不小心就掉进了路上的一个大坑,就这样‘啪’的一下摔死了,就是这样。”

夏蕴被逗得捧腹大笑,是真正意义上的捧腹大笑。她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笑得整个人花枝乱颤。如果有平时认识她的人在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大惊失色,这实在和夏蕴平时那个安静不爱说话的蘑菇头女生形象相差太大了。

“……就那么好笑吗?”“客人”看着夏蕴。

“哈——哈哈哈,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是这样死的吗?”夏蕴笑得差点喘不上气,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

“当然是假的,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死掉,只是为了逗你开心而已,不过,你笑起来还蛮好看的,以后还是多笑笑吧。”“客人”拍了拍夏蕴的蘑菇头。

“……你好无聊。”

“下雨天走路不开开玩笑多无聊啊,这样说着说着就到了不是吗?”

夏蕴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已经回到家了,橘黄色的亮光透过小屋的窗户向外弥漫出温暖的光芒。

“好了,原谅我不能一直送你到家门口,就这几步路,你走快一点应该不会被雨淋到多少。”“客人”停住了脚步说。

“那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夏蕴一边跑,一边回头开口大声说。

“我想大概,也许,不告诉你。”“客人拿着伞在雨中对夏蕴做了个鬼脸,随后对夏蕴挥手作别。


又是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大家纷纷拿出自己的雨具,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夏蕴站在一楼,看着大大小小的雨珠从天空上被甩下来,摔在地面上炸出一瓣一瓣的水花。

“惨了我忘记带伞了。”旁边有个女生哭丧着脸。

“我这有一把伞,借给你吧?”夏蕴主动把伞递给女生说。

“谢谢你!那你怎么办啊?”

“没事,等一下会有人来接我。”

女生对夏蕴表示再三感谢后就急匆匆的走了。

夏蕴本人却颇有闲情逸致的看着整个校园从人声鼎沸逐渐变得寂静无声。

只剩夏蕴一个人了。

天色越来越黑,雨也越来越大,仿佛要把整个校园都淹没一般。

此时夏蕴远远的看见雨中,一道模糊的人影正举着伞朝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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