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杂记三则


从空中俯视看去,一栋方体的简洁的房子坐落在两旁的树间,大树几乎与房子齐高了。不管是透明干净的清晨,还是膨胀的蝉鸣不绝的午间,房子里都有声音,像唱歌,像念诗,优扬地飘向远方。几只鸟齐排飞过,立在树枝上,透过玻璃可以看见满满的坐了人,整齐的目光射向一块黑黑的墙壁。鸟儿拍拍翅膀飞去了,阳光明亮地照射在房子上。

这就是我的教室,学习的房子。每天都是不知疲倦地学习,老师在讲台上走来走去,抬起捏着粉笔的手在黑板上飞速地写字,明亮的声音响彻了安静的教室,我回头看去,每个人都是平静地坐着,抬起头,朝一个方向看去,看得入神,一丝不苟地看着,充满渴望的眼神,生怕一个不小心漏了什么,如此认真的态度使人敬畏。我扒在桌子上,目光随一排反光整齐的桌子看着正方形的天空,渴望着下课,渴望着放假,渴望着阳光。

不知何时太阳落下了,看不到一丝红霞,都是因为房屋挡住了我的视线。这“日落”二字不知从何处浮现出来,不是因为突然想到而奇怪,反倒是因为看不到夕阳,却想到这二字而奇怪。望着远处混浊的空气,仿佛自己吸了一口,鼻子里涌上一股生石灰的气味来,我咽下一口干干的口水,马上想起了家里一碗香浓润泽的鸡汤,滚烫的汤,并且热气腾腾的样子。我想,日落,该是这样的。

一只燕子掠过铺有鹅卵石的斜坡,它该不会是在找回窝的路吧,潺潺的流水声,一听声音就能知道溪水清澈见底,流水像丝绸般的柔滑。天空被染成了橘红色,褐色的枝丫插着鲜红的太阳。透过树枝的缝隙,我看见被烧的火红的云彩,弯弯的苍穹上,躺着这些云彩,像孩子一样可爱。一阵风席地而来,嫩绿的小草们摇摆着双手,空中飘舞着一些细碎的叶子,夕阳在地平线上留下半张红红的脸。

我俯下身,支着手。这个时候不想说话,懒得开口,不如就不开口好了。淡淡的倦意泛上来了,今人愉快的惆怅充满胸怀。要是这时候不用洗澡该多好啊,肚子也不饿,时间像蜗牛一样爬过。我本该拿好衣服,准备洗澡的,但我觉得如果起来了,就浪费了一段美好的时光,似乎进入了无人打扰的世界,伴着天色的昏暗,内心的世界更加明亮。要是时间是一条流水,那该多好,我要将此时冻住。远处的空气显得更加混浊了。

沉淀着一日尘埃的混浊的空气,浮泛在远方,像一条长长的带子,围住更远处的低矮的房子。太阳虽然看不见了,但天空依仍是青蓝色。一个裹的胖胖的小孩从空旷的广场那边,踏着步子跑过来,在拖着长长的尾巴的红云下,小孩柔软、褐色的头发,随风飘动,笑起来脸𣍰胖嘟嘟的样子,让我很想去捏一捏。微微仰起的双目,透露出无比的天真与欢心,在这片红云下,被印衬得更美。几声鸟鸣,不知不觉喧闹声渐渐没了,原本的红云不知何时变成墨青色,深浅相融,像是画上去的水墨画,只是不知道在画什么。混浊的空气开始曚昽了,淹没了后方的房子。

我俯着身子,呆呆地望着远方。洗澡的同学洗好了,出来看见我还没准备好,叫了一声:

“快点,我好了。”

我的两眼开始蒙眬起来,大概天色完全暗下来了吧。我从刚才回忆家乡看到的日落里回过了神来,思绪像一阵烟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想长长地叹一口气,可是觉得并没什么好叹气的。疲倦的身子感觉睡意朦胧,可是我的思绪还是很清晰的,眼前又开始蒙眬起来了,我似乎看到了一棵飘着叶子的树,周围一片昏黄,远方升起袅袅的炊烟,我看见……

“喂,你不洗,别人还要洗呀,快点!”

我反应过来,支起身子,连忙去拿衣服。

上课铃声早就响了,生物老师迟迟未来。教室开始轻轻骚动起来。这样子我们早已习惯了,并不觉奇怪。当然我并不讨厌他,相反我是挺喜欢听他课的,那是因为他挺幽默的。今天虽然没有太阳,却很明亮,照得四周都很白,老师没来。由于窗门被封得严严实实,我一点也不觉得冷,我的指头仿佛摸着了温暖的空气,暖暖的似乎在胀大。老师还是没来。四周都照得很亮,眼睛痒痒的有点肿胀,虽然我睡足,但我依旧有点困意。连换个姿势坐也懒得去动。这时老师终于来了。

他走进乱哄哄的教室,手里握着一叠试卷。我摇了摇痒酥酥的脑袋,面向讲台。生物老师双手胸前叉腰,面容憔悴,沉旬旬的厚眼皮压着他半睁的眼,眼睑浮肿得催人欲睡。一看他眯着的眼便知道他没睡好,又是因为玩电脑吗?我不太肯定,但一般情况下是不会错的。我透过玻璃窗看见外面的冷风静静地吹着,不管怎样,上他的课还是很轻松的。

生物老师要起床上班也不容易,冬日的早晨舒服并令人烦恼,熟悉了被窝里的温暖,一丝寒风也不想接触,让肩膀尽量躲避那习习的寒冷,把自己裹得圆圆的。他还是坚持来了,站在讲台上,把试卷给了组长。他眯缝的眼,看着学生们,四周很明亮,几位组长发着试卷。因为很明亮,所以视线再窄,也还是能看清楚的。他的耳边时不时传来了咂嘴声和感叹声,他从鼻子里吐了一股气,习惯性地双手胸前叉腰。

同桌不知什么时候开了窗,我握了握僵硬冰冷的指头,一股冷空气袭进鼻子,从鼻孔口一直刺激到鼻梁深处,我立刻停止吸气,看着窗外,天空白茫茫一片,耀眼的白色透出一股严寒来,树叶满载尘灰反射出白光来。莫名其妙的惆怅充满胸怀。老师抬高眉毛,薄而发暗的嘴巴微微张开。

“喝酒最伤身,最伤肝了。”

“那烟呢?”同学们异口同声地笑问道。老师咧嘴笑了。

“烟伤肺,老师。”一位同学说,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句。

“烟伤牙齿。”

这时同学们笑了起来,我把视线放在老师牙齿上,看不见白色,但好像也看不到黑色,仿佛没长牙齿一样。老师低下头看了看试卷,教室开始静下来了,老师抬起头,说:

“哥抽的不是烟,是寂寞。”顷刻间,全班笑声一片,笑声暖暖的,窗外的树叶静静地摇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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