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竹海

多年以后，躺在夕阳下竹椅上的柳亦阳想起那个雾霭霭的清晨，影子被拉地很长很长。

清晨，头一晚刚下过雨的坝河上雾霭茫茫。柳亦阳摇着竹筏独自在河道上前行，与其说是摇着，不如说是他任其竹筏独自漂流。

本来坝河行筏是不常见的。但昨晚下过雨，使河水上涨，柳亦阳便把父亲扔在阁楼上有两年之久的竹筏给翻了出来，重新绕上绳索，天刚蒙蒙亮便拖下了河。

柳亦阳很享受这种生活，乘着竹筏顺河而下，两岸高山相对，鸟语花香。时值晚夏，正是苍翠繁茂时节。吸惯了城市灰尘味儿的柳亦阳，闻着清新自然的山中空气，身心甚是舒畅。

一路上鸟儿高歌，悦耳动听。柳亦阳非常了解这种让人舒爽的声音，正是他从小就听到和见到的画眉鸟。

柳亦阳索性躺在竹筏上，闭上眼睛，他好久没有过这种享受，这种享受让他很是惬意。城市里喧闹急躁的生活，让人压力重重，倍感疲惫。

柳亦阳不去想工作中的烦恼，身处乱世中，他一个小小教书匠，又能怎样？他深深呼吸一口这新鲜空气，便恍惚中睡去。

“嘣...嘣...”柳亦阳被一阵敲打声吵醒。也不知睡了多久，惺忪着坐起来，寻着声音望去，一个女子在右岸一片竹林边洗衣服。嘣嘣的声音正是从她手中的棒槌下敲打出来的。柳亦阳环顾四周，这里河面宽阔成湖，两岸皆是浓密的山竹林，郁郁葱葱，好不盎然。微风袭来，竹林似海浪般翻滚。河面上一群白鸭装点着碧绿的湖水，三五个成群的。岸边有个小码头，停靠着几个竹筏，景象太美，如同画里。

这个地方柳亦阳是知道的。小的时候经常跟随父亲来这片湖里打鱼，这里的鱼味道很美，父亲手艺也很好，往往都会收获颇丰。

这片湖叫竹海。这片竹也叫竹海。没有海的湖，没有海的竹。这里柳亦阳至少十年没有来过了。

在柳亦阳的印象里，左岸的山是陡峭的。而右岸坡度缓和，离湖边的竹海里便住着几户人家。不知还认得几个。

思绪纷飞着，竹筏也离那姑娘近了。惊得白鸭 “嘎嘎”向岸边游去。

那女子闻着鸭叫，抬起头来看着一竹筏漂了过来，便站起身来，惊道:“是...是柳哥哥来了！”

柳亦阳也看到了她。原来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只见她秀发黑亮，两个羊角辫挂在胸前。口若樱桃，眼含水笑，面容清秀丽质，甚是漂亮。身材窈窕，一身旗袍，勾勒出完美的身材，前凸后翘，甚是惹眼。饶是柳亦阳见过不少美女，却没有眼前的这个脱俗丽质。

“你...认识我？”柳亦阳问道。

那姑娘拍了下手，高兴的说道：“对了，肯定没错了，你就是我的柳亦阳哥哥。我是小唐啊，唐汐，你不记得我了？”

柳亦阳愣了一下：“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小唐啊！好多年不见，怎么长这么漂亮了！”

唐汐手拨弄着辫子，娇羞的说“是吗？那你什么时候娶我？”

柳亦阳摸摸唐汐的头，说：“等你长大了就娶你。哦对了，你是怎么一眼就认出我的？”他们俩从小就在一起玩耍，两家也是多年世家，上辈人早已经给他们定下婚事。可是柳亦阳却崇尚婚姻自由，所以他不想再和唐汐扯这个话题，赶紧把话题岔开。说完便朝竹林深处走去。

“你乘竹筏子啊，我认得，虽然绳索是新的，可其他的还是和两年前一样的。柳伯伯两年前经常过来打鱼呢！唉，真想不到，柳伯伯离开我们都快两年了！”唐汐一边跟上柳亦阳，一边说着。停顿了一下又说：“柳哥哥好讨厌，我今年都十八了，可不小了。说到底还是你不想娶我，哼！”

“我...”不等柳亦阳解释，唐汐便已经跑向前面去了。

晨雾不知何时被风吹散，晚夏的早晨的阳光虽不炙热，但总还是有些晃眼的。

虽然父亲离开了柳亦阳快两年了，可是他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父亲。这个家里最后一个亲人，走时竟没有半点征兆。

“想什么呢？快跟上。”

“来了，你衣服不洗了？”

“当然是我的柳哥哥重要啦！”

果然，这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一点儿也没变。柳亦阳颇感无奈的摇摇头，大步追了上去。

“唐叔叔和青姨都还好吧？”柳亦阳赶上唐汐问道。

唐汐叹了口气悠悠地说：“亏你还记得，这么多年，你也不来看看我们。你不来看我们也还罢了，毕竟柳伯伯隔三差五地过来打鱼，两家人也有走动。但是自伯伯去世后不久，我娘也一病不起，没熬过多久，便也去了。剩下我和父亲相依为命。

柳亦阳见唐汐重提旧事，神情恍惚伤感，便摸摸她的头轻生说道：“我当时被上级领导派往省城考察教育，闻讯赶回急急处理好丧事，未及守丧便返回。也未及来见见你。好在事情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你也别太伤心了。”

柳亦阳伸手给唐汐擦了擦眼角，“看看我们家的小唐都成小花猫了。”

唐汐噗哧一声笑了。“走吧，父亲看到你肯定会很高兴的，可不许对他说我哭过。”

柳亦阳见唐汐破涕为笑，也是放松了不少，他最是见不得女孩们的哭闹。她们一哭闹，他便头大发麻。他是个读书人，深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