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去看望一位独居的姑姑,她一个人住在老年安置房中。安置房在一片废墟后面,需要穿过长长的一条五米宽的水泥路,水泥路两旁是一座一座的坟头,有的年头已久,墓碑被风吹雨打,显露出岁月的斑驳,有的显然是刚入土未久,花圈和幡还没有被点燃焚烧。高高的白杨,粗壮的垂杨柳,森森的松柏,不时从车窗旁掠过,我的心突突的跳了起来。
拐过弯,一片废墟的尽头,终于望见了几排两层结构的简易房,一些老人正在二楼栏杆处向远处望着什么,有人在喊:马路边起火了,消防车都来了。我的心莫名安定了下来。
车缓缓停在1号楼前,一眼,我望见了掀着门帘,正往外望的,捂着半边脸的老太太,她个子比较高,在一众老人中各位醒目。
姑姑也望见了我们,"俺的人,俺侄女,喜英,去,帮忙接接俺的人。"
我们随着那个利落的瘦高女人,上了二楼,屋内收拾得很干净,一张大床头西尾东摆在正中,靠门边的墙角,一个两门衣柜上放着两个大黑袋,鼓鼓囊囊的好像是棉花,旁边一个矮几上一个40寸左右的电视,黑着屏没有开,电视和床中间是一个四方矮桌,桌上散落着一些扑克牌,看样子刚才有人在打牌,床的另一边堆着几箱奶,水果,房间最里面用铝合金板分割出来两小间,一间厨房,一间卫生间。
姑姑热情的招呼我们,一会去热露露,一会削苹果,瓜子橙子牛奶轮番上阵,看起来她的精神还不错,恢复的也挺好,只剩下右半边脸上有一些膏药烧伤的疤,有些已经掉皮,露出新长出的粉色的肉,她说除了痒,没什么事了,不要往这跑了,没什么事,两个闺女也打发回家了,她一个人顾得过来。说要给我们做饭,我们说吃过才来的,问她吃什么,她说一个人晚上不做饭,喝个奶就对摸过去了。虽然她言语间流露出来的都是她一个人啥都中,啥都行,都可好,可我还是感觉到有种孤独的落寞丝丝缠绕在心头,一个人吃饭的感觉怎么会好,更何况是一位老人?
天渐渐黑了,我们不便久留,告辞离去,她的伤口不能见风,半掀着门帘,站在门口目送我们下楼,坐上车启动时,我不经意回头,看到暮色笼罩下,一抹昏黄的灯光依然从二楼第三个门倾泻而出,一个瘦高的人影依然半掀着门帘,站在门口望着,走到拐弯处时,我依稀看到那个门依然开着,她依然站着。
路两边黑黢黢的,高高矮矮的土堆,林立的墓碑,肃穆的树林,我的心又提了起来,不知道这些老年活动房里的老人们,孤独的从这里经过时,想些什么。
他们这一代人,失去了劳作一辈子的土地,失去了和儿女共居共享天伦的房子,失去了和街坊鸡犬相闻的院子,独居在简陋的老年活动房,当夜幕降临,一个人面对空空荡荡的房子,心里又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