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这白雾弥漫之地,眼前赫然出现一个山丘,隐约能窥见山顶之上树木掩映下的宛若游龙的屋脊,显然,山上是一座宫殿。
三人行至山下,又见一地骸骨,只不过这次却不是人的骸骨,却是兽类的。
看了看那尖而长的头骨,再联想到城门口的那块石碑,夜离央猜测这野兽许是狐狸,看来这城池曾经遭受劫掠,入侵者竟是连野兽都不曾放过,当真是残暴至极。
沿着石板阶梯拾级而上,星光洒在地上,湿润的青苔反射着幽幽的光,一路延伸上山顶,平添一丝凄凉之意,微风吹过,四周的树木沙沙作响,仿佛在窃窃私语,伴着从历史深处传来的悠长叹息,夜离央不禁生出一种走在黄泉之路上的错觉。
这座古城百年之前究竟发生了何事,缘何会成了一座死城?当年该是怎样的一幅惨景,想必是尸山血海,人间地狱罢。
夜离央的心情莫名地压抑,抬头,正巧看见天空中划过的流星,便闷闷不乐道,“流星起,灾变生,不知道又会有什么大的变故。”
“本姑娘瞧这流星倒是漂亮得很,实在是今日在这鬼地方见过的最漂亮的物事了。”梦未枉一脸舒畅道。
夜离央:“……果然这魔头爱美名不虚传。”
“流星只是流星罢了,多余的含义只是人们的妄加揣测。”月洛平静道,“离央,莫要多想。”
夜离央轻轻点头,紧走几步,默不作声地跟在月洛身边。不知为何,只要靠近这女人,被她身上的冷香包裹,夜离央就会感到莫名心安,她是那么强大,仿佛能将一切灾难挡在自己身前,将一切困顿苦厄轻松化解。
到得山顶,一片断壁残垣呈现在眼前,破败的墙柱之上,繁复的雕花碎裂成一小片一小片,有些上面还溅了大片暗淡的血迹,夜离央的目光划过缝隙之中积存的干涸血迹,脑海中逐渐描摹出一幅大批恶鬼涌上山顶,将所见之人全部撕碎的景象,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连喷溅出的鲜血轨迹都可以看得分外清晰…
奇怪,怎么今日脑海里总会现出些奇奇怪怪的图像,再这样下去该给自己找个大夫瞧瞧了…
进得宫殿,拂去墙壁上厚厚的尘埃,依稀还可窥见当年金碧辉煌的盛况,夜离央恍恍惚惚中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分外熟悉,仿佛自己曾经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耳边甚至浮现出了当年的欢声笑语,但是,怎么可能呢?这分明是一座数百年前的古城,而自己今年不过十八,一直都在夜家大宅活动,又与此处能有什么瓜葛?
“殿下,王上来了。”
“父王,阿姐呢…”
……
殿下?谁是殿下?王上,阿姐……
夜离央头痛欲裂。
“小狐狸,快来看看,这殿内的墙上竟还有许多壁画。”梦未枉叫道。
夜离央勉强镇定下心神,移步到壁画边,只见月洛正蹙着眉,站在壁画前,道,“这壁画不是原有的。”
“冰块,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先前还来过?”梦未枉一挑眉,作出一副惊恐的模样道。
月洛没理她,只道,“此处灰尘不似别处厚重。”
壁画上是一个面容俊美的男子,尤其是一双眼睛,生得格外风流,格外像…
“呀,小狐狸,我怎么觉着这男子生得与你着实相像…”梦未枉看看壁画,又看看夜离央,其认真程度恨不得眼珠子都黏到夜离央脸上。
夜离央推开她,勉强笑道,“胡说什么呢?他可还生了一双龙翼,我可没有。”
“也是—”梦未枉若有所思到,接着手就恶作剧似的摸上了夜离央的背,笑嘻嘻道,“说不定小狐狸你以后就有了呢?”
夜离央给她摸得一个激灵,这魔头胡说八道就算了,怎么还动手动脚呢?
还没等她回击,梦未枉就大叫起来,“死冰块,你敲我作甚?”
一转头,夜离央就看见月洛不慌不忙地收起折扇,淡然道,“你手腕上方才落了一只蜘蛛,我帮你打死了。”
梦未枉揉着手腕,似信非信。
月洛也不再多言,只沿着壁画延伸的方向走去,夜离央紧随其后。
一路下来,壁画上都是一副歌舞升平,其乐融融的景象,但渐渐的,画风变得阴森可怖起来,正如夜离央方才脑海中浮现出的图像,一轮皎洁的圆月挂在天空,照出了大地上惨绝人寰的图景,一大批凶神恶煞的厉鬼如同潮水般向宫殿覆盖而来,其中有些恶鬼的双眼甚至泛着蓝光,如同坟墓中的幽幽鬼火。
最后一幅壁画上那个俊美的男人倒在一地血泊中,而他面前立着一个美貌的女子,女子手中持剑,剑上是淋漓的鲜血,与女子通红的双眸相互映衬,越发显得那女人如同地狱里的修罗恶煞。
“音儿,你…”
夜离央咬着牙,想将头脑中的幻听逐去。
“眄儿,快…快走…”
夜离央跌跌撞撞地从壁画前离开,茫然无措地走着,还没走几步便撞上了一个长方形的大盒子,哦不,应该是棺材。
夜离央难受得很,也顾不得许多,就这么撑着那黑漆漆的棺材,闭着眼,压制着周身不知何时翻滚而起的恨意和戾气。
“小狐狸,你怎么了?”夜离央睁开眼,便看见了面前一双泛着盈盈秋波的桃花眼,这双眼睛在夜离央睁眼后突然闪现出极其惊惶的神色,接着猛地退开了去。
虽然只是一瞥,但夜离央也已然看清了自己倒映在梦未枉眼中的模样,一双眼泛着幽幽蓝光,与壁画上的恶鬼别无二致,无怪乎梦未枉会露出那般悚然的神情。
月洛对上夜离央的目光也是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将异样掩盖了下去,只是温和道,“离央,到我这边来,棺材那儿可能有危险。”
夜离央茫然无措中对上月洛墨黑的眼眸,只下意识地便依了她的话语,踉踉跄跄地向她靠去,如同奔向一处暂时避风的港湾。
梦未枉移开目光,有些不太敢看夜离央,只专心把目光放到那具棺材上,这是一具上好的棺材,通体由乌木制成,棺材盖上还刻了密密麻麻的符咒,似乎是在镇压着什么。
“我要移开盖子了。”梦未枉提醒她们道。
月洛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
梦未枉猛一使劲便将棺材盖挪开,随后便跳到一边,持剑在手,严阵以待。
沉重的棺盖轰然坠地,三人等了好一会儿,却始终不见动静,预料之中的凶险迟迟不来,等了一会儿,梦未枉沉不住气,向前伸头看了一眼,随即诧异道,“这棺材里怎没有粽子,只有一柄剑。”
月洛和夜离央也上前,只见棺材里确实什么凶物都没有,只有一柄软剑静静地躺在那里,黑色的剑柄,银白的剑身,锋利的剑刃泛着无情的冷光。
夜离央只觉得这剑好生熟悉,下意识地伸出手便要去摸。
“不可。”月洛出声制止道。这棺材里莫名其妙出现的物事,岂能轻易伸手触碰,谁知道上面附了些什么。
但夜离央的速度更快,月洛来不及阻止,夜离央的手就已经覆上了剑柄。
在手握上剑柄的一霎那夜离央只觉得脑中乱哄哄的,似有许多场景闪过,却又一个都抓不住,看不分明。
“音儿,你…”
“眄儿,快…快走…”
男人惊愕仓皇的面容逐渐浮现出来,这个对着自己焦急地叫眄儿的男人,长着一张和壁画上的男人一模一样的脸,眄儿,眄儿是谁,自己明明是夜离央…
夜离央只觉得头脑中有无数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惨叫声、撕裂声、惊惶逃窜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充斥在她的耳边,她只觉得周身的血液突然滚烫起来,在体内肆意冲撞着,背部也剧烈地疼痛起来…
…不会真的要长翅膀了吧,夜离央迷迷糊糊地想着。
与此同时,夜离央手中的剑仿佛也活了过来,乌黑的剑柄和银白的剑身上现出鲜红的细纹,缠绕着周身,犹如血液在其中流动,剑身尾部现出两个金光闪闪的小字:“…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