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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头儿张上缴了两把猎枪和一些子弹。
村长说:“你糊弄不了我,你的老家伙一天不上缴,我就一天跟你没完!”
“老家伙”是猎头儿张最心爱的猎枪,曾经数次让他死里逃生,更让他成为村里不可超越的猎手。自从政府要求上缴猎枪以后,他把老家伙用自己贴身的一件衣服包好,藏在了床底下。
村长话音未落,突然一瘸一拐地跑进了猎头儿张的卧室去找。猎头儿张眼看他把头探进床底下,急了眼,快步奔过去,把村长推了个嘴啃地。猎头儿张从床下抢过一个布包,三两下抖露出油黑枪托锃亮枪管的老家伙。他举起枪口对准了村长,一双眼睛冒着腥红的光。
“枪里有子弹!”猎头儿张威吓道。
“你打死我吧!”村长歇斯底里地喊:“你居然用枪对准我!”
端枪的手居然抖着。
端枪的手怎么能抖呢?多年来一次次面对凶狠的野兽,只要老家伙在手,猎头儿张就心里有底,心不慌手不抖,弹无虚发倒是真的。
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例外。
猎头儿张平息了一下粗重的喘息,把枪甩在肩上,摔门而去,一溜烟就把身子隐没在村后山林里。任背后村长跳着脚骂“混蛋”,还连续叫嚷:“你是我哥啊,你是我爷爷!”
一连七天,猎头儿张像个幽灵在山林里四处搜寻。
他在寻找一条被他打跛了腿的狼。
五年前妮儿早晨进山采摘山货,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村长和猎头儿张带领全村的猎人满山里寻找。在一处有狼经常出没的地方发现被吃剩下半边身子的尸骨、布条,还有不远处大树后面一双发着绿光的眼睛。村长抱着尸骨嚎啕大哭,猎头儿张端着老家伙疯了似的奔着那两点绿光就去了。
一声枪响,抖动的手指扣响了扳机。
那狼拖着一条后腿,隐没在黑夜里。
猎头儿张也嚎啕大哭:“侄女,大伯一定为你报仇!”
从此猎头儿张经常出现在这片地方。那狼虽然跛了一条腿,却十分狡猾,有过几次仇家相见,却仍然被它逃脱。
为了杀死跛狼,不会使枪的村长也经常拿了鱼叉在山林里寻找。跛狼一遇到猎头儿张撒丫子就跑,有一次遇到了村长,居然缠斗在一处。鱼叉脱了手 ,腿被咬下一块肉。幸亏猎头儿张赶来得及时,才救下了村长一命,只是又让那狼逃了。
一晃就五年。
这让村里的第一猎手耿耿在心,不能释怀。直到村长传达了上头的文件:封山育林,上缴枪支。
倔强的猎头儿张扛着老家伙一头扎进山林里妮儿被吃的地方。他想不通,狼为什么成了保护动物?那是畜生,害人的畜生啊!
山已不是原来的山。原来野兔獾子狐狸随处可见,每次出猎都有收获。近年来,树见少山见秃,野物更少见了,村里的很多猎人纷纷改了行。猎头儿张心里放不下妮儿和那条恶狼,这个信念像山里的大青石沉甸甸压着他。
一连好几天猎头儿张没有出山,饿了吃生蘑菇渴了喝露水。终于在第七天饥渴难耐意欲回头的时候,猎头儿张似乎嗅到一个熟悉的气味。那时夕阳刚刚落下,树林开始制造黑暗,不过他作为一个老猎手,仍然敏锐地发现了跛狼。猎头儿张和它相识五年了,他和它都长在对方心里。第一眼发现它的时候,猎头儿张的兴奋像烤野兔时熊熊燃烧的木半子火。
他从树后一跃而出奔跑过去,老家伙在手,他天不怕地不怕。有强就有弱,跛狼则拖着一条后腿惊慌逃走,只是跑得有些慢。
猎头儿张盯着瘦骨嶙峋的老狼一阵狂笑:“畜生你老了!”他知道这可能是杀死跛狼最后一次机会,绝不能错过。他把身上所有的能量全部输送到两腿上,掠过草丛,闪过大树,狂奔不止。跛狼却跑得越来越慢,两者的距离逐渐缩短,在猎头儿张觉得有把握一枪毙其命的情况下,举起了老家伙。
枪膛里只有一发子弹。
他的身上再没有了第二发。
“你跑不了畜生!”猎头儿张在枪管的准星里瞄上跑动的跛狼,两只手稳稳握住枪,步生疾风。
那畜牲突然摔了一跤,爬起来不再跑,回身看着猎头儿张,尾巴夹在两腿间,一双眼睛里满是卑微、恐惧的眼神。猎头儿张放慢脚步,粗重地喘着,举着枪又往前走了十几步,他和狼的距离已经只有三十多米。猎头儿张心脏狂跳不停,感觉热血直冲脑门,但手指绝不能抖,他不允许第二次犯同样的错。
“还我妮儿的命——!”他把“命”字咬出长音。贴在扳机上的食指即将叩动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大喝:“手下留情!”跛腿的村长动作虽然难看却似闪电蹿过来挡在了老家伙的前面。
“滚开!”一声大吼。
“我不!”
“快滚开,让我杀了这畜生为我侄女报仇!”两行眼泪从猎头儿张冒着火的两只眼睛里流下来。
村长上前一步,两手抓住了枪管抵在自己的胸膛上,哽咽着说:“最想报仇的是我,妮儿是我闺女!呜呜呜,可是不管你做什么,妮儿都活不过来了!”村长胳膊上突然用了力气,将老家伙夺过来抱在怀里,就像抱着小时候的妮儿。猎头儿张被甩了个趔趄,当他把两条腿站稳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跛狼再次隐身在黑暗的山林里。
一声枪响,村长把最后一颗子弹送入天空的胸膛。
村里的人听到了枪声,有好些人往村口聚,过了好久,才看到一团黑影相扶相携踉跄着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