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睡觉,睡一宿好觉。不,哪怕是两个小时,以休憩我那疲劳到极限了的神经。
我的四肢,下巴都在剧烈的颤抖,牙齿打得格格响,四肢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我的整个躯体,就象一部失控的车,胡乱抖动、冲撞······
我不冷,也没有受到惊吓,那是一种病,得了帕金森病的症状。
夜幕降临,我洗漱完毕,在玉茹的帮助下诚慌诚恐地仰卧在床上,被褥都是新洗晒过的蓬松、柔软,散发出太阳的香味。
“睡吧,别瞎想,数数儿;过过电影,想想孙子、外孙子;或者意守丹田,什么都不想,自然而然就睡着了。”玉茹特絮叨,她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临走,没忘关灯。
黑暗、温暖、静谧。
过了两分钟,也许还不到两分钟,我感到周身不适。我的两条腿,从膝盖以下,象有无数小虫子向上发起了进攻,噬啮着,吸吮着,血被吸干了,接着是骨髓,一个波次接着一个波次的进攻。
那感觉不是疼痛,疼痛可以忍受,疼痛使人清醒······
况且,这只是无数折磨中的一种。
——我之所以不去自杀,是因为我对那种死法有一种负罪感。我又没有犯罪,为什么了结自己?况且我把玉茹托付给谁呢?!
医生说,这个病能治,虽治不好,可以控制。如果放弃治疗,最后生活不能自理,自己受罪,拖累家人。
二0一七年一月六日,我接受了手术,戴上了脑起搏器。
当我得知我交了贰拾肆万伍仟元的治疗费时,我猛然意识到,我以后的岁月是花钱买来的。如果我再活五年,我的买命钱是每年肆万玖仟元,每天是壹佰叁拾肆元两毛伍。多有意思!健康人可以欢天喜地的享受生命,而我,却要花钱买命!也就是说,我的命比其他人价格高,值钱。
天生我材必有用,
千金散尽还复来。
的确 ,我应该用余下来的生命干点有意义的事。我能做点什么?我把自己放在“天平上”,于是我想到了写作,写点能给人鼓劲的东西,为社会增加正能量。我越想越兴奋,甚至为得病而庆幸起来。
啊,我的帕金森病友们,你们在哪儿?让我们振作起来,在最后的那一刻,能够豪迈地说,我的最后几年,活得不是很精彩吗!
医生说,我的手术分两个阶段进行:第一个阶段,要求我配合,是局部麻醉;第一个阶段成功,再进行第二阶段,是全麻。
上午8点,我仰卧在狭窄的手术台上,浑身发抖,心里想,成败在此一举!生死攸关的时刻到了。“有时候,人是需要豁出去一点儿的”,我告诫自己,就闭上了眼睛。
医生一边做手术前的准备,一边若无其事的闲聊,内容无非是,过节买火车票啦,带什么礼物啦,家长里短,气氛十分轻松,与治病救人,毫不相干。
不知不觉,医生给我打了麻药。主刀医生边操作边说:“头皮太薄”,没人搭话。
他又说:“这头皮也太薄了!”依然没人搭话。
过了好一会儿,忽然,主治医师俯在我的耳边问:“你感觉怎样?”
我没回答。
“已经开机调试了,你感觉和过去有什么不同?”
经他一提,我知道怎么回答了。的确,我颤抖的躯体,魔术般的平静了,僵直的双腿也松弛了。
这时候他告诉我,第一阶段成功!
“几点?”
“十点!”
也就是说,他们在我的额头打了两个洞,放置了四个电极,在体外进行了起搏器的测试,只用了两个小时!
接着是全麻,在左侧锁骨下放置起搏器,在起搏器和电极之间连上导线,再把所有的东西埋在皮肤下面。
到下午2点,我苏醒过来,这四个小时,完全丧失了知觉。
如果有人问我,对这四个小时的感受,我可以告诉你,死亡没有那么可怕!比起病中的折磨、煎熬,应该说,允许选择死亡,也是一种人道!
谨以以上文字,答谢所有抢救我生命的医生、护士们,给你们行礼!
(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