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我老有所依,我的人生始终暖如春天。
朋友的公司临街而立,路过时,望见里面有很多老人,我有些好奇的走进去,发现她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一群大妈正在忙活,一看这阵势,我猜到她们要聚餐。独朋友不在,电话联系,在外面,简单交流后便融入其中。
准备的菜品有红有绿,使日渐萧瑟的初冬有了生机。有摘韭菜的,有拨蒜的,还有切胡萝卜丝的,一时间,我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帮谁的忙。环顾一周,发现切菜的大妈眼睛睁的有点大,眼角有泪,我知道她一定很费力。我找到最需要帮助的人,接过菜单,自夸着刀工,正式加入大妈们的聚会。
大家忙碌着,笑声不断。她们大多数人家里人少,想吃搅团没发做,或者没有做搅团的器具,或者找不到吃搅团的氛围,总之就是想在一起吃顿搅团。我想起母亲,她也特别爱吃搅团,也喜欢吃搅团的氛围。
我们小时候,每逢端午节后,母亲都会和她要好的几个阿姨挑个好天气,做顿搅团。那时候管做搅团叫馓搅团,管出门挥霍叫馓。一说馓搅团,我就觉得是大人们放纵自己的事情,调料做的很多,时令菜也会做很多,加上韭菜花,蒜末等,调料和小菜几乎占满饭桌,吃搅团的人也有很多,大声的说话,大口的吃,感觉很豪放。那时候,我们姐妹们比较抵触吃这种面团一样奇怪的东西,因此母亲更是看重馓搅团的日子。
家里的锅碗瓢盆都拿出去,和一起的女眷们在村里的树林里馓搅团,土豆丝、白萝卜丝拌香菜、酸菜是搅团必备,其他小菜个人家院子里的都来了。馓好搅团,先要给村里年长的长辈们送去。这个活基本都是我来做,母亲说我嘴巴甜,老人们见了特喜欢,能多吃一口。我却因为老人们的夸赞或回馈的糖果,快乐的跑腿。村里的大娘婶子们看了,问了地方,自带碗筷也去吃搅团。我想那是她们挥霍的一种方式吧。
成家后,开始想念母亲,挂念父亲,搅团逐渐成了我想家时的仪式性饭食,吃的多了,也喜欢它独特的味道。遗憾的是我从未参与过搅团馓的过程。今天有幸,参与了一次。看着两位年长的阿姨,感觉很费力,我从阿姨手里要过擀面杖,想搅上几圈,没想到荞麦面非常劲道,黏在擀面杖上,任我怎么用力,都无法搅动。几秒钟,我的鼻尖都已经出汗了。我对自己的无能感到非常吃惊,忍不住窘迫的笑了,声音挺大的笑声引的大妈们都笑。原来她们都知道年轻娃娃玩不转搅团。
阿姨让我抓锅,她来搅。平底铝锅很烫,我不敢使劲去抓,阿姨一搅搅团,锅也跟着动,我真的没招了,连忙搓手。大妈们过来换我去布置餐桌,她们说馓搅团要黏,越黏约好。我对搅团的叫法又有了新的领悟,馓搅团确实很豪放,没有一点气力根本不行。
每个人都很用心,一个小时后一切妥当,新的问题又来了,我准备盛饭,搅团黏在勺子上落不到碗里,我又一次被搅的无奈的大笑。阿姨看见了也笑,她接过我手里的勺子,在臊子里沾了沾,准确的分盛到各个碗里。脱去外套,我还是觉得很热,大家都脱掉外套,热闹的开始挤在一起放调料。喜欢讲笑话的大妈说搅团是青海人的丑丫头,所以要巧打扮,做很多陪嫁的小菜,一起红红火火的过日子。
难怪我的母亲那么喜爱馓搅团,这些面团里面搅拌了亲情、友情,是要好的姐妹们、家人们一起分享的幸福时光。端着饭碗,看着眼前的老人们,惦着父母,由衷的幸福着。大妈们看我慢腾腾的胡乱搅动碗里的搅团,热心的教我搅团的吃法,各种调料盖在上面,整齐的一筷子一筷子往下裁,一口口慢慢吃,有滋有味。我学着她们的模样,豪放不羁吃搅团还有些困难。
吃饱以后,开始搅团分享模式,每人一份,或带给家人,或送去朋友。我从她们打电话的表情里看到了年轻的神采,幸福的想,等我老了,可以有一群一起做饭吃的姐妹,无论所食何物,都是快乐的。
我在洗碗,一位大妈过来跟我告别,她说特别感谢我服侍她们吃搅团,要回家了,改天再谢。我佯装生气,沉着脸说不许走。大妈面带难色,喃喃的问,还有什么事。我从她眼睛里看到了一点点后悔。连忙微笑着说,吃了我的搅团要唱唱才行,不然不能走。其实我是担心外面冷,里面热,吃饭出汗,怕她们着凉。大妈听我说笑,突然明白这是个无礼的玩笑,说,我也很想唱,你说唱什么呢。我递上纸巾,大妈们擦汗抹手,准备好出门了,回头对我说,歌先欠着,下次你来了唱哦。我们都答应彼此下次再聚。
回来的时候,我仔细的回味着老人们馓搅团时的表情和眼神,里面有包含了太多信息,有对年轻的回忆,有对现状的无奈,还有老年人最怕的孤寂,这种孤寂里面有隐忍,有无奈,更多的是失望或不报希望。我心里有些难受。翻看照片时,又看到每个人脸上的笑容,得以慰籍。她们有朋友,还可以偶尔小聚,还有我们,喜欢依老微笑的人,少了许多悲伤。
真想在我老去的时候,也有像我一样喜欢依老微笑的人,送我一顿搅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