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的云块被迷失方向的风吹散,像沉浸在幻想中的拙劣画家用灰白色的颜料以无人能懂的舞蹈作出的画。她抬头看了一眼,微微眯起眼睛,找不到太阳的位置。狂乱无序的乌云她已经看过太多次,多到松弛的眼角开始厌倦,不愿再多支撑片刻。
她转身关门,熟练的拔出钥匙。早上六点二十五分,她举起左手看了一眼手表。这是她出门买菜的正点。
同样灰白的水泥路面与天空相比太过规矩了一些,从三年前建起之后就不曾有过变化。只有路旁的房屋日渐灰败,村庄里的人们从来不会想要重新粉刷。
她迈着多年前就已经固定了距离的脚步,缓缓的走在同样固定水泥路上。像踩在她所经历过的年月中的任何一点。这是她早晨的开始,用固定的习惯抵抗岁月的力量。
她走近一位比她更年长些的老人,嘴角向上抬起,露出友好的微笑。她大声地打了个招呼。老人却迟钝的像只背负住所的蜗牛,慢慢的转身看到她之后才点头发出含糊的问好。她脸上出现习惯的微笑。
晨跑的人很少,只有一个。他会在五点半起床,跑四十分钟然后走回家。大约在六点三十分的时候穿过这条路。她记得这个年轻人,因为他顺着脸颊流下的汗水总能让她回到数十年前的一个特别的早晨。
那时候的阳光好像更加明媚,风更猛烈,云更自由。扎辫子的姑娘因为喜欢看云被晒的黝黑,早早帮家里干农活的少年更是黑的发亮。两人相遇在晨光未亮的菜市场,姑娘守在摊前卖自家种的黄瓜。少年满脸汗水推着装满稻谷的板车路过。白炽灯发出幽暗的暖黄色的光,人声喧闹,自行其事。
“买根黄瓜吗?”清脆的女声落入少年的耳中,破坏了他埋头使劲的姿态。少年转头,姑娘微笑。
“好。”
她想到这里,掐断回忆。如果所有的美好都在抵达巅峰的时终结,留下的就全是美好的回忆。她心满意足,微笑里出现快乐。
瘸子比利要去上班了,他是个超市营业员。每天早上7点上班,在方形的收银台里站一整天。
她看到比利推着自行车出门,比利关上的那扇门和她关上的一摸一样。有时候她会想,自己口袋里的钥匙也可以打开这扇不属于自己的门。
比利一瘸一拐的把自行车推到路中间,这样他才能保证笨拙的上车姿势不会让他摔在路边。她算着时间,看到比利摇摆着助跑,完整的左脚踩上踏板,在比利右脚跨出的那一刻喊了一声“瘸子比利”。
比利被突然响起的清脆嗓音惊到。右脚挥到一半又回摆,接着整个人失去重心,转了一圈之后摔到地上。她做了个鬼脸,一闪即逝,问比利有没有摔伤,嗓音恢复成朝老人打招呼时到样子。
比利恼怒的站起身,眼镜一直盯着她。等她缓缓走过,比利在她的身后时才再次尝试上车。